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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的臉 蔡明亮的臉

馬上端午節了,香港是不少人的出遊之選,很巧,由法國駐港澳總領事館舉辦的為期兩個月(5月1日——6月30日)的「法國五月」藝術節正在港綻放。電影方面,這次藝術節以「法國藝術」為主題,為影迷獻上10部圍繞文學、繪畫、舞蹈、文明主題的電影,其中包括蔡明亮為盧浮宮創作的《臉》、講述塞尚與左拉傳奇友誼的新片《我與塞尚》、女畫家薩拉菲娜人生故事《花落花開》等。在香港來一場法國文化之旅,豈不妙哉。

應蔡明亮導演之邀,在台北中山堂看了公映版的《臉》。當晚的觀影氣氛,讓人印象深刻:劇場里數百名觀眾安靜地看完一部長達2個多小時的文藝片,直到字幕全部放完,全場響起熱烈掌聲。

對蔡明亮而言,《臉》是非常特別的,凝聚著他對母親、對特呂弗、對小康、對盧浮宮的深情,是他特殊時期個人經驗的詩意表達。在藝術層面上,這部電影取消了虛構和真實、夢境和現實、生者和逝者、導演和演員之間的界限,創造出一個鏡花水月的影像世界,這是對自由創作的致敬。

《臉》是撲朔迷離的,大量精美的場景和意象,從容流暢地連綴起來,卻難以用一個提純了的故事脈絡來概括。這種撲朔迷離,正如某個人的真實的臉,你可能看了很多年,仍然看不夠,仍然不足以簡單概括出他具有的全部美好和複雜。

母親的臉

2007年,蔡明亮在寫《臉》的劇本期間,母親身患重症,他回到母親身邊,照顧她直到去世。

這段沉重的個人經歷,後來在《臉》中得到體現。劇中,小康從巴黎中斷拍攝工作,回到台北照顧生病的母親。一天夜間,水管突然爆裂,水溢進母親的房間,小康守在母親身邊,她拉著他的手揉著病痛處,漸漸滑向腿間。

這段超現實的場景和超倫理的母子關係,意味獨特而深刻:母親生病時,兒子不得不面對和照顧她的身體,這個特殊情境迫使兒子重新感知母親。

通常的親人關係總是熟悉而陌生的,總是已經被社會象徵秩序所規範,固定在各自的角色中。然而,病中沉重的母親身體,卻像鎚子一樣砸碎了這種固定的關係。觸摸身體的手越過界限,其實也是整體的感知越過界限。

這時候,在另一種距離中,兒子感知到更真實的母親,才重新看見母親的臉。只有當原有的關係被打破,我們才會重新看見面孔,或者說,原本熟悉的臉才重新召喚審視,臉才能從親情的舊模式中脫身後重新浮現。這就像劇中的自然之水,脫離了管道的規劃,突然自由地蔓延。

母親去世後,她的臉和身影始終不肯離去,猶如鬼魂一般。其實,所有的葬禮都是儀式化的,都是告別而非召喚,都是通過給逝者在象徵秩序中一個固定位置,好讓逝者不再困擾生者。然而,愛意味著總是看見那些無法被概括的真實部分,願意承受逝者的不斷回歸。

在《臉》中,蔡明亮正是用影像的方式,表達對那個長期被自己忽視的真實母親的召喚和深情。

特呂弗的臉

蔡明亮說,拍《臉》這部電影,最初的念頭就是法國演員讓-皮埃爾·利奧德和小康「兩張臉的相遇」。在蔡明亮看來,如果法國導演特呂弗在世的話,他也會把老去的利奧德再拍一次,就像他堅持拍小康一樣。

利奧德出演特呂弗的名片《四百擊》時才14歲,而他在《臉》中出現時已經是60歲。在《臉》中,這個老頭兒整天處在失魂落魄的狀態,牽掛著一隻鳥的葬禮,要把它埋在盧浮宮裡。

特呂弗對蔡明亮影響至深。他說,年輕時寫劇本寫不下去了,就會去看《四百擊》。特呂弗讓他第一次意識到,電影可以不用虛構故事而直接描述生活,讓他懂得電影創作從來是自由的。為了向特呂弗致敬,蔡明亮在《臉》中啟用大量特呂弗的「御用演員」,除了利奧德,還有讓·莫羅、娜塔莉·貝葉,還邀請芬妮·亞當(特呂弗妻子)出演重要角色等。

這種致敬,不是模仿和懷舊,而是讓這些面孔重新憑藉自身真實的力量,重新打動觀眾,就像特呂弗多年前做的那樣。而這需要一個自由的展現空間,而非給他們設定一個個僵硬的角色,更不是榨取他們原有經典角色的符號剩餘價值。

就像電影中出現的麋鹿、小鳥一樣,它們不表演,你只能給它們展現的空間。利奧德和小康也一樣,蔡明亮只是給他們空間,跟隨他們,只拍一次,是什麼就是什麼。

對待這些「珍貴的」面孔,蔡明亮不是控制和塑造,而是尊重、保留差異和偶然,信任真實的力量,就像我們在《臉》中看到的利奧德和小康的對話場景一樣真實:不能充分相互理解卻仍然有一種親近。

只有如此,這些早已被刻寫進電影史的面孔,才能從原本的重重符號負擔中解放出來,就像劇中利奧德的臉撞到鏡子受了傷、貼上膠帶,歲月和傷痕都會為面孔增加新的、真實的內容,因而總是值得重新凝視。

說到底,蔡明亮是在用真誠而自由的創作態度向特呂弗致敬。在這種創作態度中,我們或許能看見特呂弗的「臉」。

盧浮宮的臉

從2005年接受盧浮宮的邀請開始,蔡明亮徜徉在盧浮宮的展廳和畫作中間多年,但一直找不到頭緒,直到一個消防管理員為他打開了「盧浮宮的私處」——迷宮一樣的下水道,那裡有一個我們所熟悉的盧浮宮背後的盧浮宮。

在盧浮宮外,蔡明亮用50面大鏡子,把杜勒麗花園折射成一片森林,再配上漫天風雪,這是一個鏡花水月中的盧浮宮。

《臉》雖然主要在盧浮宮取景拍攝,但蔡明亮幾乎沒有展現這個著名博物館早為人所熟知的角落和場景。他堅持用外來者的視角,堅持從個人經驗表達的需要出發,自由地探索陌生的空間,就像那隻闖入虛構的鏡像森林的麋鹿一樣自由地散步,即使在外人看來形同「迷路」。

通常來說,要拍攝盧浮宮,最大的難度無疑就是如何處理它巨大的無形符號資產,無論是肯定、呼應還是解構。而蔡明亮卻輕易放下這個「負擔」,在《臉》中既沒有藝術史的眼光,沒有參觀者的眼光,也沒有任何關於盧浮宮的「神話」符號,只有一個徜徉其間的創作者自身。

不斷地打開一扇扇原本緊閉的大門和禁忌,直到進入它隱蔽的內部,或打開一個全新的空間,這就是蔡明亮的「看法」和美學,他由此用影像為盧浮宮勾畫了一張獨特的「臉」,就像在電影中他對母親、對特呂弗「御用演員」所做的那樣。

小康的臉

在《臉》中飾演導演的小康要求,飾演莎樂美的法國女星蕾蒂莎·科斯塔呈現一張「零度的」臉。在莎樂美的故事原型中,她敢愛敢恨、激情如火,她的感情也因此是極具侵略性的、佔有慾的。她親吻著銀盤上死去的約翰的頭時,鮮明地顯示其愛的本質就是謀殺。

然而,蔡明亮對《臉》中的莎樂美進行了「降溫」處理。蕾蒂莎·科斯塔最後在一個冷庫里跳起「七層紗之舞」,她快凍僵了的臉慢慢靠近小康的臉,這種冷處理後的靠近是保持了差異的親近,是召喚彼此而非吞沒彼此的親近。這是對莎樂美原有意味的顛覆。

這種冷、這種泰然任之的「看法」,也正是蔡明亮作品的真誠及感染力所在:一張臉出現在銀幕上,能讓我們看到原來看不見的東西,這種東西不是人為添加上去、有意識生產出來的,而是因為一個獨特的空間、一段無用的時間,在和電影院里(從原本的現實糾纏中脫離後)的觀眾相遇後,從其內部慢慢浮現而出。

在蔡明亮的電影作品中,最重要的也正是小康的臉。他二十多年堅持拍小康,不是為了要塑造某個形象,而只是真誠地注視、記錄一個人、一張臉的變化。在《臉》的結尾處,蔡明亮自己在電影中出現,和小康一起召喚那隻麋鹿。這時,他將電影中小康飾演的導演角色取消了,小康又變回了小康。

對,還是那個小康。

文|章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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