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 端午安康
「五月五，是端午，背個竹樓入山谷；溪邊百草香，最香是菖蒲。雄黃酒灑庭戶，小孩頭上畫老虎。一二三四五，家家戶戶過端午。」
童謠聲中，端午來了。孩提時候，節日是簡單而純粹的。就像是喜歡和不喜歡一個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小時我特別喜歡過端午節。原因很簡單，喜歡吃棕子。在物資匱乏的年代，節日是吃的狂歡。江南的端午節，有我喜歡的粽子。
長大後更喜歡端午節，是因為除了粽子以外，這個節日還有獨特的氣息和味道。
她是我一個年年期盼見面的老友。
一年一次，都會帶給我久別重逢的欣喜。我喜歡她帶來的滿街、滿城和滿地香。
「端午臨中夏，時清人復長。」江南的鄉下，每每要過端午節的時候，節日的氣氛是很濃烈的。
古稱「角黍」的粽子是必備的，或新或舊的棕葉很早就洗了，一根根的掛在檐前的麻繩上，很早就提示著節日的到來。自己家種的新糯米浸在水裡一段時間，撈出來放在圓圓的木桶里。艾葉和菖蒲帶了淡淡的清香味，有草繩隨意綁，插在窗檯和門上。小孩的脖子上掛起了各種顏色的香包，四處亂跑。多面形立體的的香包，在胸前亂跳。形形色色，玲瓏可愛的香包更像是節日的主角，配戴上了，就如同新年穿上了新衣裳一樣。
這個節日就在歡聲笑語中五彩繽紛地蕩漾。
父親在這日成了「祭酒的巫師」。「美酒雄黃，正氣能消五毒」，父親虔誠地用雄黃配了黃酒，調好雄黃酒，仔細地在屋前牆后角角落落噴雄黃酒。父親沒有用工具，他像平時喝黃酒一樣，端起瓷碗，含了一大口的酒，然後奮力地在那些角落裡噴射酒柱。這時候，兒童的我腦海里浮現《白蛇傳》里白蛇在端午節喝了雄黃酒的痛苦樣子，人形褪去，她露出了白蛇尾巴……雄黃酒真的這麼厲害嗎？在父親做完這些儀式後，我常托腮，望著那些茅草叢出神地想。不知道草叢裡的動物們，它們怎麼樣？
這些年少時候，一年一年的儀式，浸入到我的骨頭裡。當我人到中年，在自己的院子里，學著父親的模樣，用嘴噴酒著雄黃酒的時候，我想我那姿式和表情肯定和我父親一模一樣。這時我女兒也是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我，她也問我少年時問過我父親的問題。
——「爸，這是什麼？」
——「爸，這是幹嘛？」
——「爸，這有用嗎？」
那個年代，農村是半自給半自足的社會。
那個年代，農村是半自給半自足的社會。香包是阿姨、姐姐她們自己做的，各種形狀，裡面有硃砂、雄黃、香葯，外包以五色絲布，細細地纏起來，可以掛在脖子上，掛在床頭，姑娘家可以比較誰手巧；雄黃酒是父親自己調的，秘方估計是奶奶往下傳的；粽子是母親和姐姐她們自己包的，裡面「眼」有糖，有肉，粽子的身姿有瘦有長，有方有三角。
小滿之後的夏天，漸漸地熱起來了。不知你是不是還記得，用小麥條手編的扇子。圓圓的形狀，中間是手工綉了圖案的布，扇子的圓邊用布或是麥條裝飾，扁長的竹子做了手柄。
在端午節，在夏日的夜裡，你搖起來都是田野的清涼。
江南的端午，節日就這麼立體，色香味俱全。這就是端午節與別的節日不同的地方。
端午節，最是一個色彩斑斕的節日。
這個節日，不光是有色彩，有好聞的氣息，還有動感的力量。說端午，不能不說龍舟。水鄉的江南，河道並不寬闊。鑼鼓聲中，百舟競發，亂流齊進聲轟然，萬水歡歌。岸邊，人聲喧天，人山人海，千門喜慶。
這種節日的氣勢，是江南婉約中的一種奔放。江南的端午，在香包的精緻中，艾葉的香里，粽子的美味中，處處透著江南舉手投足的腔調，而龍舟是這個腔調中喝了黃酒的豪邁與張狂。
我聞著它好聞的香氣，對它說：端午安康。
也對你說：端午安康！
小孩子有香包，窗台上有艾葉，合家歡聚著吃著粽子……「粽團桃柳，盈門共飲。」清風好在，佳辰歡聚。——這樣的場景，在那個年代，簡單而純粹的快樂，現在已經無法形容。
那時候我們很小，不知道屈原，不知道楚辭，我們不知為了什麼而過節日。我們不知道節日的來由，卻因為了節日而有了很多的快樂。
現在我們手裡拿著粽子，裡面的「眼」越來越豐富——有板粟、有排骨、有肉等各種各樣的東西。但——那年少時候，流著鼻涕，臟髒的小臉，快樂吃著零亂著的情景，再也回不去。
現在的端午，還是端午，也會是若干年之後讓我們回味回憶難忘的端午。一切都還在，艾草香，粽子香，香包香……節日一點一滴地回歸傳統回歸文化，變得更豐富多彩，而且又與時俱進。
今年的端午，時光慢了下來。在這個清靜的午後，有蟬鳴鳥叫花香，我在江南藝術館的「南山集」里，笨拙地用一針針一線線縫了一個香包，掛在車上。
香包在車裡晃悠晃悠，它陪著我，駛往回老家的路上。它搔首弄姿調皮地對我說：老桑，端午安康！它不安份地朝車窗外張望，擠眉弄眼，對世界對所有的人笑著說：嗨，端午安康。
我聞著它好聞的香氣，看它轉來轉去的身姿，對它說：端午安康。
也對你說：端午安康！
作者簡介：
桑洛，原名李建成，浙江永康人。
浙江工商大學項目管理碩士（MPM）畢業。
《桑言桑語》系列散文集作者，已出版散文集《記憶的畫卷》，《稻草人之約》，詩集《相遇不晚》等。
人生的每一天都在寫文、寫字和行走。
本期編輯：默松
左岸新語
八仙過海，刻字成舟。
功成拂衣，一杯小酒。
八 仙：海鳥、飛飛、清蓮、桑洛、子由、小芳、小妖、星宇
編 輯：winforver
題 字：研庄（廣星）
印 章：永強
圖 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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