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包法利夫人及其它

在剛剛落幕的法國電影節上，范冰冰走紅毯，當評委，閃耀全場。

但在主持人介紹她時出了一個小插曲，說她是電影《小姐》的主演，小編一驚，難道《我不是潘金蓮》被翻譯成了《小姐》？之後主持人糾錯，原來他們將范冰冰與韓國電影《小姐》的主演搞混了，接著字幕出來了，范冰冰是電影《我不是包法利夫人》的主演，她怎麼又演了「包法利夫人」呢？

原來，《我不是潘金蓮》參加展映時，沒有直譯成《I Am Not jin lian pan》，而是意譯成為《I Am Not Madame Bovary》，「我不是包法利夫人」。5月27日，該片在英國、美國上映，片名也是《I Am Not Madame Bovary》。

片名從「潘金蓮」到「包法利夫人」，可見該片以馮小剛導演為首的劇組是費了一番心思的。「潘金蓮」是小說《水滸》《金瓶梅》中的一個人物，通過小說、戲曲以及當下電影、微信傳播，「潘金蓮」在中國幾乎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但在國外，由於中國文學傳播範圍有限，有多少人知道「潘金蓮」呢？老外看到jin lian pan幾個字，會不會跟看到「張三、李四」一樣呢？

無疑，翻譯成「包法利夫人」是可取的，「潘金蓮」與「包法利夫人」有非常多的相同的地方，都是「壞女人」的代名詞。

先說這「潘金蓮」，她是《水滸傳》中出現的人物，《金瓶梅》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的深化。大約在公元1107年，潘金蓮生活在宋代的山東清河、陽谷一帶，本是清河縣裡一個大戶張員外家的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喚做金蓮，其天生麗質，十八歲後，出落成一個大美女。張員外糾纏調戲她，欲將其包為二奶，潘金蓮不肯依從，去告訴主人大老婆，大老婆一邊反對老公包二奶，一邊擠兌潘金蓮。張大戶因此記恨於心，倒陪嫁妝，把她嫁給武大郎。那武大郎身材短矮，人物猥瑣，也不風流浪漫。潘金蓮本性是愛風流的人，在鄰居「王婆」教唆勾兌下，很快出軌，與浪蕩子弟西門慶勾搭成奸，為掩蓋姦情，最後發展到毒殺親夫武大郎，兩人最終被武大郎的弟弟武松所殺。

900年來，「潘金蓮」被極度演繹，鮮活地活在戲劇舞台和文學作品中，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堪稱妖艷、淫蕩、狠毒的典型。

再說「包法利夫人」，是法國作家福樓拜創作的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中的人物，背景是19世紀資本主義制度在西歐確立時期。包法利夫人是一個受過貴族化教育的富農女兒，本名愛瑪，嫁給包法利後，才叫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先生是一個很勤勉的鄉鎮醫生，為人老實，性格懦弱。青年時在父母逼迫下，娶了一個又老又丑，但每年有1200法郎的老寡婦為妻。婚後，包法利處處被老女人控制，必須順從她的要求穿衣服，必須按照她的吩咐逼迫欠款的病人；她隨意拆閱他的信件，隔著板壁偷聽他給婦女看病。

包法利醫生到另一個小鎮出診，給愛瑪的父親看病，因此認識了愛瑪，被美麗活潑的愛瑪吸引，他三天二頭到愛瑪家，40多天就醫好了愛瑪父親的病。

這時包法利家裡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妻子的財產保管人帶著她的現金逃跑了。包法利的父母發現媳婦一年並沒有1200法郎的收入（她在訂婚的時候撒了謊），於是跑來和她吵鬧。她在一氣之下，吐血而死。

包法利向愛瑪的父親提親，愛瑪的父親貪圖不用嫁妝錢，就同意將女兒嫁給她。愛瑪受過教育，會跳舞、彈琴、畫畫和刺繡，當然所受教育里也有要她屈從的一面。她追求浪漫，夢想著傳奇式的愛情，嫁給包法利後，後悔了，從心底瞧不起當鄉鎮醫生的丈夫包法利。她追求浪漫、侈奢的生活，自甘墮落，與人通姦，但一次次偷情並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她只是男人的玩物，並成為高利貸者盤剝的對象。最後她債務堆積如山，走投無路，服毒自盡。

為了償清債務，包法利醫生不得不把全部家產都當光賣盡，困苦中度過餘生。

表面上看，「潘金蓮」與「包法利夫人」確實有共同之處，都是「壞女人」，都是偷情出軌的「淫婦」，一個害死了老公，一個害得老公破產。

但是，「潘金蓮」與「包法利夫人」顯然是有很大的區別。

潘金蓮貪慕錢財，迷戀男色，心狠手辣，毒殺丈夫。而包法利夫人卻是一個做白日夢般的女人。對錢，她有種不在乎般的揮霍，對愛情，抱有羅曼蒂克的想像，因無法忍受丈夫的死板和平庸，出軌愛上了萊昂、羅多爾夫，想從這兩個男人身上尋求她心目中的那遙不可及的愛情幻想。

同時，因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中國人對「潘金蓮」與法國人對「包法利夫人」的看法也很不一樣。

在中國傳統道德觀念中，很少有人同情「潘金蓮」的遭遇。即使到現代，雖然有人認為潘金蓮是封建社會的犧牲品，有追求愛情自由的一面，但殺人罪責是無法翻案的。因此，一個中國女人因為被前夫罵她是潘金蓮，上訪20年，要政府給她一個說法。在小說與電影里，李雪蓮雖是一個過於一根筋的女人，但現實中，中國女性如果被指認為「潘金蓮」，都會認為別人在罵她「蕩婦」，污其名聲。

包法利夫人在法國普遍認為是充滿熱情的浪漫主義的女人屈從於世俗現實的悲劇，她是「蕩婦」，她的通姦行為是為了滿足她不切實際的愛情願望。《包法利夫人》出版後，引起了很大爭議，法國司法當局對作者提起公訴，指控這小說「傷風敗俗、褻瀆宗教」，卻有很多女人寫信給作者福樓拜，支持他，說「我愛她，她像是我的親密朋友。」連作者福樓拜自己都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作者細膩的筆觸描寫主人公情感墮落的過程，努力地尋找造成這種悲劇的社會根源。使得包法利夫人得到西方社會的同情。連包法利都說：「我不怪她，這都是命運」。

顯然西方社會的觀念是「我是包法利夫人」。

那麼，把《我不是潘金蓮》翻譯成「我不是包法利夫人」並不準確，也不討好。「我不是潘金蓮」其實是村姑李雪蓮的一聲吶喊，這位村姑讀沒有讀過福樓拜的小說，知不知道「包法利夫人」是個問號，顯然是不符合人物語境的。

怎樣翻譯《我不是潘金蓮》呢？按照李雪蓮的原意，應該是「我不是蕩婦」——《I"m not a dissolute wo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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