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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點·美文|初夏遇見大明湖,有心長做濟南人

文|付秀瑩

幾次到濟南,來去匆匆,與大明湖竟然都錯過了。

在擾擾紅塵里輾轉,很多事,很多人,來了又去了。緣聚緣散,似乎歸於命中的定數,感慨一回,並不放在心上。

就像大明湖,錯過了就錯過了。

有很多東西,縱使錯過了,也是好的。

有時候也不免想,或許是緣分弄人,與大明湖的緣分,總要在這種延宕和交錯中,慢慢生長,等待著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誰會想到呢,這一個初夏,卻遇見了大明湖。

早知道濟南又叫作泉城,卻不知道,這大明湖水,竟是濟南許多名泉匯流而成。

如果說泉是濟南的靈魂,那麼,大明湖的浩淼煙波,該是這城市的夢吧,縹緲綺麗,千年不醒。

坐在畫舫上,看一湖綠水在身畔流淌。

五月的陽光灑下來,跌落湖水裡,濺起一湖的金鏃銀箭。

水藻茂盛極了,參差搖曳,把湖水弄得越發幽深,好像是一座城市的心事,教人幾番試探,終究不好猜破。

岸邊有大片盛開的薔薇,是那種很嬌氣的粉色,粉中帶一點紫,滿眼儘是煙霞,煊煊赫赫半個堤岸。

也不知道,這水畔的薔薇,年年歲歲,歷過幾度的榮枯了。有花瓣落在水上,獨自落寞飄零,總不肯隨波逐流。

風從水面上吹過來,有濃郁的香氣四下里瀰漫。起先還以為是薔薇的香氣,卻忽見一樹一樹的槐花,白雪紛落一般,開得恣意,爛漫到叫人惘然,叫人不知從何收拾。

北京也有槐樹,叫作國槐的,這個季節,早已經開過了。花多是淡黃色,有的是白中隱青,也沒有這樣馥郁的香氣。

花氣襲人,混合著濕濕的水氣,好像是清醇的老酒,令人不免有微醺的醉意。

怕是只有這大明湖水,才能滋養出這樣狂放明艷的槐花吧。

想起四月里在紹興,坐烏篷船,兩岸石頭青苔斑駁,也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卻一律是羞怯向內的,清新秀妍,是小家碧玉倚門回首的味道。

這大明湖畔的花木,倒更具一種大家閨秀的風姿,有聲有色有味,大開大闔,動作也是大動作,轟轟烈烈的,果然是齊魯的氣概。。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逛老街的時候,見人家院子里,泉水迂迴環繞,水聲叮咚,花草繁茂,又教人不免疑惑,這是北方的濟南,抑或是江南的水鄉了。

劉鶚在《老殘遊記》里說,家家泉水,戶戶楊柳。這是真的。想來北方的城市竟有著這樣水氣氤氳的濕潤,實在是奇蹟。

隨處可見垂楊柳,姿態風流婉轉,彷彿不勝夏風的萬種蹁躚,便更覺恍惚了。「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也不知道,周邦彥的愁思,是不是同這楊柳有關。而唐詩宋詞里,楊柳卻總是以她美好的姿態,教人低回。

才是五月天,賞荷還有點早,但大明湖的蓮荷卻是早有耳聞的。

每年一度的荷花節,不知是否能得機緣遇見。

荷葉卻正是盛時,波光瀲灧中,一湖的荷葉田田,如亭如蓋,令人不免想像滿湖蓮荷的盛景。

荷花皎潔,正宜於月白風清時候獨賞。

荷花是濟南市花,這泉城人心性,或可見一斑了。

岸邊有大片的蘆葦掠過,茂密秀挺,散發出一股鬱郁森森的濕氣。

蘆葦這種事物,是最宜於入詩入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的姿態,抑或是因為它的氣質。

蘆葦也叫作蒹葭,據說是最早出現在古典詩詞中的植物之一。

《詩經》里那著名的句子:「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寫的是秋光。

若是秋日,水天一色,有蘆花飛白,想必是另一番風致了吧。

而那一位伊人,隔了一泓秋水,更平添了審美的距離和想像,平添了離愁無限。

不論是羈旅愁思,還是隱逸閑情,似乎都該有水邊蘆葦。

莫名其妙地,覺得蘆葦的屬性本該是秋天。這夏初的蘆葦,終究是少了幾分蕭索孤寒,染世俗太多了。

水邊有亂石,雖然浸潤了水色,卻依然隱隱有一種嵯峨之氣。教人想起「往事千端,閑愁萬斛,世情無數嵯峨」的句子。

這橫布的亂石,或許是千佛山在水中的倒影吧。同太湖石的「瘦、皺、漏、透」相比,更別有一種渾厚雄沉。

湖水拍打著石頭,石頭上依稀有字。

遠處,綠煙纏繞,亭台錯落。若是細雨斜飛,想必更有「多少樓台煙雨中」的錯覺。難怪詩人感慨「濟南瀟洒似江南」了。

草木深秀,綠影浸染著水波。畫舫過處,驚起幾隻水鳥,聲聲鳴叫著,四下里更見清幽了。

我們喝茶、閑話,更多的卻是沉默。

在俗世間俯仰久了,難得浮生半日閑情。這個時候,綠窗清茶是好的,把酒臨風也是好的。

茶教人清越,酒呢,卻教人沉醉。

人生苦短,清越也好,沉醉也罷,總是人間好滋味。

自然了,如果不是這雕樑畫棟的游舫,換作舊的木船,三五知己,泛舟湖上,任性東西,想必是別一種風味吧。

若是有明月當空,星光迷亂,搖落了波光燈影,彼時清風入懷,滿心澄澈,或許更是另一番情味了。

岸上有人在唱戲。

在船上聽來,不免起了嚮往之心,嚮往那戲裡的另一番人生。

戲裡戲外,人生的要義,怕是一樣的吧。

或許,藝術的迷人之處,就在於能夠在局促的人世,多活一生,更或者幾生。

這也是寫作者們寧願捨棄俗世繁華,甘心沉溺於紙上生活的緣由之一吧。

這是作家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棄舟登島,迎面是一帶游廊。

游廊前有一石,乾隆親筆御書「歷下亭」三字。

游廊門上有楹聯一副,「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出自杜甫的詩句,這便是著名的歷下亭了。

在歷下亭前看水,竟與方才船上不同了。

只見大水浩浩湯湯,撲面而來,映著天色茫茫,有泱泱大氣之象。

七十二泉春漲潮,可憐只說似江南。

總覺得,倘若真的把大明湖同江南比附,終究是小看了她。

這意興遄飛的大水,到底是齊魯大地的精魂。

風從水上吹來,只覺得滿懷心緒蒼茫,說也說不得。

當年在魯迅文學院的時候,也曾與幾個同學,從時空的秩序中一路逃出來,逃到西子湖畔。閑坐,發獃,喝黃酒,口佔西湖三疊,在當時還被引為一時逸事。

記得也是初夏,我們幾個人,在湖邊坐了一個下午,直到黃昏降臨。

西湖自然是美的。西湖向晚的煙波,教人直想把萬丈紅塵都覆手拋了,駕一葉小舟,去做湖上的隱士。

還有一年,在南京,夜遊秦淮河,槳聲混合著燈影,六朝金粉迷離,那脂紅粉白水綠,令人不免有堪破世間情事的虛無,轉而跳出塵網,只甘心於凡夫俗婦,一粥一飯的日常生活。

而在大明湖畔,當初夏的風吹過,見一湖大水浩蕩洶湧,高下起伏,卻無端地,生出一種人生的豪興來。

想來並不是志量深沉意氣風發的人,只貪戀現世安穩人生和煦的一面。

也不知為了什麼,這大明湖水,竟動人心性了。

古往今來,每登臨山水,不免惹人平生心事。這竟是真的了。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這種氣象,一定是大明湖的。

再次登船的時候,是回程了。

一船人都有些沉默。

水還是那湖水,草木還是那草木。

鳥聲鳴囀,水波蕩漾,岸上的唱戲人猶在。然而心緒究竟不同了。

在湖畔一個老院子里用飯。

一棵石榴樹,據說已經有三百年了。榴花似火,胭脂一般,是人生熱烈飛揚的一面。

我們在樹下喝酒,有石榴花落下來,落在衣襟上,落在酒杯里,也不去管它。

想起有一年在江南,也是西湖邊上,在桂花樹下喝茶,清風陣陣,有桂花簌簌落下來,落在茶杯里。那一種清絕寂寞,不惹塵埃,同眼前這種人間煙火,竟是兩番滋味。

榴花之於酒,桂花之於茶,都是好的,卻是另一種意思了。

「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長做濟南人。」元好問的嘆息,彷彿熱熱的還在耳邊。

在老街上隨意走著,青石板濕漉漉,隱隱有水色。說不定一腳下去,就踩在泉水上了。

泉邊,有浣衣的婦人,也有垂釣的老者,小孩子嬉戲著,還沒有來得及經歷世事。或喜或悲,他們一律的眼中有水,神情溫潤。

在大明湖畔,也嘗到了泉水沏的清茶,還有泉水做的飯菜。滋味自然是不錯的。但終究喜歡的是,借這大明湖水,洗一洗滿身的風塵之色,若洗出一顆初心來,當是最難得的了。

這個初夏,遇見了大明湖。

作者簡介:

付秀瑩,《小說選刊》雜誌社編輯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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