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倫理和情感倫理哪個高？
文 | 盛昊陽
據說《密戰計劃》是霍華德·休斯最鍾愛的電影，是潦倒晚景中反覆觀看的影片之一。
《密戰計劃》（1957）
這部約瑟夫·馮·斯坦伯格最後公映的作品，實際拍攝時間在1949年10月到1950年2月之間，卻因為休斯的干涉和動蕩的政治氣候延期到1957年底才上映。
當時休斯已經將雷電華電影公司賣給了環球，本片因此成為他參與制片的最後一部電影，公映後不僅票房失利，也招來評論界「過時」、「愚不可及」之類的辛辣惡評，單就質量來說顯然不至於讓彼時怪癖纏身的休斯寤寐思服，這份「無緣無故的愛」到底因何而來呢？
霍華德·休斯
肖恩·康納利稱第二部007電影《From Russia with Love》是系列最佳，或許因為片中飾演邦女郎的丹妮拉·碧安琪是他自己看中的人選，然而，邦德的多位扮演者和製片人都表達過對《From Russia with Love》的欣賞，媒體的讚譽和觀眾的認同證明它確實是一部大獲成功的製作。
《From Russia with Love》（1963）
上一部《諾博士》中慘敗的魔鬼黨欲捕殺邦德，以英國軍方渴望得到的密碼機為餌，誘使邦德前往伊斯坦布爾協助蘇聯美女特工塔迪娜叛逃。
幾番死裡逃生後，兩人發現一切都是魔鬼黨設下的陷阱，逃出生天的塔迪娜隨邦德來到水城威尼斯，共度浪漫假期。莫非這樣的劇情，真的比《密戰計劃》里蘇聯女飛行員假意叛逃到美國的故事合理？又或是空軍上校約翰·韋恩比不上特派情報員肖恩·康納利風流倜儻？
《密戰計劃》（1957）
《From Russia with Love》里的Russia，指的是USSR（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冷戰電影一般都傲嬌，絕不以Soviet指代對手， 《密戰計劃》里的蘇聯也享受了同款待遇。
珍妮特·利在片中扮演的安娜是一名蘇聯空軍女飛行員，剛下飛機就被三位好奇的美國飛行員圍觀，「woman、lady、 dame」的稱謂與後面軍方高層「我真不習慣女軍人」的台詞相呼應，這時的美國空軍中還根本沒有女性飛行員。
《密戰計劃》（1957）
就這一點而言，儘管《密戰計劃》的故事可以跟「抗日神劇」打個平手，但在女性角色的塑造上，已經領先於同時代大部分好萊塢電影。開場她和上校的調情段落也活色生香，遠勝《From Russia with Love》尷尬的春宵一度——畢竟，能當飛行員的女間諜才是真正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
美國人嘲笑，「一個共產黨員談榮譽還真新鮮」，又問「所以你對其他事都沒有榮譽、情感或尊重？對你自己也是？」安娜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們眼中國家就是一切，我們沒有個人權益」。
《密戰計劃》（1957）
不能怪1950年代的好萊塢帶有偏見，就在前幾年的國產影視劇里，照樣呼籲革命倫理高於情感倫理，集體主義超克個人自由，觀眾自然而然就接受了這種邏輯。
《密戰計劃》里的情感糾葛也超越不了「棄暗投明」的意識形態，話說回來，60年後的《間諜同盟》同樣逾越不了這道天塹。
《間諜同盟》（2016）
在梅里美的《查理第九時代軼事》中，篤信天主教的土爾芝伯爵夫人對胡格諾派的情人說道，「原諒我吧，我不可能早些把威脅你的危險通知你。我是受了一種可怕的誓言的約束。可是我要救你，不然我跟你一道死」。
三觀不合還要談戀愛的結局也就最多是這樣了，故事繼續下去只能變成鬧劇——軍方高層對夏農上校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把這個任務交給他，是擺明了讓他去色誘，從結果來看，倒也稱得上計劃通。
《密戰計劃》（1957）
但是，世界上真的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嗎？選中1960年的環球小姐亞軍演出邦女郎當然不是因為演技，電影里丹妮拉·碧安琪最自然的段落是在東方快車上，邦德送給她一整箱華服美裙，她一襲藍裙倚在邦德懷中，笑著說「我會在皮卡迪利大路穿這條裙子」。
《密戰計劃》里，安娜先對著櫥窗中的泳裝感嘆「資本主義有某些危險的優勢」，又在豪華旅館抒發了一番俄國房子太小的長篇大論，她和美國上校飛行技術相當，顏值般配，對彼此都有好感，但還談不上真心相對。直到……宴席上烤得滋滋作響的牛排吸引了她的目光，安娜情不自禁地發問，「你聞過這麼香的味道嗎？」
《密戰計劃》（1957）
「我們輸了」，這句才是她的真心話。劇情也就此急轉直下，兩人突然結婚，安娜的間諜身份被揭穿，夏農將計就計送她回俄國，真情打動對方，賺得美人歸，順便還貢獻了絕不亞於「Well, nobody"s perfect」的經典對話。
「親愛的，這牛排真好吃。」
「這是你回來的原因吧。」
「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是什麼？」
（湊過去親吻）
「把下巴擦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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