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何震篆刻代表作《笑談間氣吐霓虹》
明 何震 笑談間氣吐霓虹 石章 4.05x3.9x7.1cm 上海博物館藏
晚明何震、蘇宣、梁袠、李流芳、歸昌世、何通等人,一定程度受到吳門印風的浸淫,又有個人的探索和實踐,在強調師法秦漢宋元的同時,從刀法、篆法各方面融入個性的創變,是晚明篆刻一個重要的風格群體。
何震所作的「笑談間氣吐霓虹」是其目前存世屈指可數的篆刻原石之一,作品用刀挺勁,起收筆刀痕顯露,筆畫具有猛利的效果,氣勢磅礴,篆法沉著,個性表現十分強烈。此印印主為明代文學家朱之蕃,寓意談笑間流露的才華如氣吐霓虹般美妙。
何震刻的這方「笑談間氣吐霓虹」印章,七個字做六個字布局,從總體上看,排列勻整,氣勢宏大,體現出作者氣貫山河、胸懷坦蕩的精神風貌。他說過;「臨刻如臨陣,以意為將,以手指為卒。」「以風骨為堅守,以鋒芒為攻伐。」這應該是他當年遍游邊塞,結交將卒的生活經歷和氣質胸懷在篆刻藝術上表現出來的鋒芒銳利、骨氣洞達的美學觀。
何震是文彭的學生和朋友。他們常在一起研究討論印章學文字。何震得篆刻初學文彭,後來文人界興起一股「漢印熱」,何震就力攻漢印章。他學漢印章能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從各方面探索,受到印壇的稱賞,成為印壇的一面新的旗幟。後來得到朋友的推薦,到北方各地遊歷,遍游邊塞,大將軍以下的官吏都以有他的刻印為榮,於是何震的篆刻身價百倍,印名大震,看著「笑談間氣吐霓虹」這方印章,好似聽到藝術家在與同交往時,那有聲有色的言談笑語,抒發著對藝術前途的遠大抱負。
明 何震 笑談間氣吐霓虹 石章
笑談間 氣吐霓虹(節選)
作者:方建勛 來源:《榮寶齋》2012年5月刊
在明清兩代的篆刻家中,何震或許是最受爭議者。一方面,推崇其印者認為是『秦、漢後一人而已』。何震卒後二十年,門人程原徵集何震五千印作,精選一千有餘,由程原之子程朴摹刻,完成《忍草堂印選》二卷。程原在《忍草堂印選自序》中說:『世之刻印譜者,何啻人隋珠,家荊璧,大都各標門戶,各樹旗鼓,而總未集其成。集大成者,吾不得不宗何主臣。先生生平筆搖河嶽,胸羅星斗,初從文國博諸尊宿游,風氣遒上,卓如野鶴之立雞群。其於赤文綠字,無不漁獵其圃……白文如晴霞散綺,玉樹臨風;朱文如荷花映水,文鴛戲波。其摹漢印急就章,如神鰲鼓波,雁陣驚寒。至於粗白、切玉、滿白爛銅,盤虯屈曲之文,各臻其妙,秦、漢後一人而已。』另一方面,批評他的人則提出要『火攻主臣』。朱簡《印經》載:『姚夷生一生倔強,耽耽火攻主臣。』朱簡還說:『長卿板織,歪斜作業,邇時石災,斯又元人不為,安望凌秦轢漢哉!』
何震的篆刻之所以導致兩面截然相對的態度,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何震之印具有強烈的個性特徵。在中國古代藝術史上,大凡個性愈強烈者,爭議也愈多。況且,何震的篆刻又是以豪放酣暢、恣肆淋漓為個性特徵,與正統的含蓄典雅、溫柔敦厚大相徑庭。因此,愛之者切與恨之者痛也就在所難免。其實,任何一位成功的藝術家,其藝術樣式皆是作者內心之映現。篆刻之於何震,便是真切傳遞其真性情,內心世界的媒介。昔人論書云:『書者,心畫也。』篆刻又何嘗不是心畫?篆刻之真正成為心畫,與創作主體的心性相對應,何震是最早的實踐者之一。
要真正理解何震的篆刻,先須了解當時何震所處的篆刻環境。何震的朋友、書法名家祝世祿曾云:『印章之作,其年尚矣。盛於秦而工於漢,其法平方正直,刪繁益簡,以通其宜,匠心運妙為千秋典型。六朝參朱文而法壞,唐宋好盤糾而法亡。至我朝,文壽承氏稍能反正。何主臣氏乘此以溯其源,遂為一代宗匠。』
明 何震 笑談間氣吐霓虹 邊款
印章一道,在明清文人印興起之前,以秦、漢印最為鼎盛,秦、漢以後漸漸衰落。衰落,並不是說秦、漢以後各朝不再使用印章。印章在秦、漢以後並未從人們視野中消失,仍然廣泛應用於公私場合。言其衰落,是指秦、漢印章所建立起來的『平方正直,刪繁益簡』之法未被延續,取而代之的是『盤糾迂曲』。直到明代中後期文彭、何震時代文人篆刻的崛起,秦、漢印章氣脈才得以續接。對於文人篆刻家來說,『盤糾迂曲』意味著扭捏造作,刻意雕飾,這與他們天真自然、大朴不雕的審美理想正相左。其實,秦、漢以後各朝那些製作『盤糾迂曲』印章的印工們也未必會認為自己的『盤糾迂曲』就是一種刻意造作,他們的內心其實同秦、漢印章製作者的內心一樣,任其自然,力求美觀。不過因為時代的變遷,印章文字也隨之而變,美觀的標準也隨之變遷,所以歷代印工們雖同出於自然之心,結果卻造就了不同的印章圖式。然而,文人身份的印人崇尚的不是盤糾迂曲,而是簡潔大方。在文人藝術觀念中,質樸大方方為『正道』,扭捏作態卻是『旁門』。
古今印章中,秦、漢印章最能體現文人藝術觀念中質樸理想。秦、漢印幾乎可以說是『質樸』的代名詞。秦、漢印因此成為元、明、清文人心中的理想範本。在文、何之前,元代文人如趙孟、吾丘衍等雖開始關注秦、漢印章,並體味到其中的『典型質樸之意』,但是限於石質印材罕見,並未形成一個自篆自刻的大環境,只有少數一些文人藝術家能自篆自刻,如王冕。元代文人們大都不能自刻的客觀原因,造成他們未能將秦、漢印的精神氣韻承接與發揚。元代文人參與篆刻的主要貢獻是在觀念上確立了『漢印審美觀』。它給後來的文人篆刻家指明了一個方向,為後來的文人篆刻藝術的昌盛奠定了初步的理論基礎。文人篆刻藝術真正昌盛,要到明代中後期。明萬曆印學名家周應願說,文徵明父子『始辟印源,白登秦、漢,朱壓宋元。』文氏父子開啟了在篆刻實踐中追蹤秦、漢的潮流。不過,正像祝世祿所說,文彭之印是『稍能反正』,已經走向秦、漢印,但並不徹底。文彭的篆刻創作介於秦、漢與宋、元之間,大多以小篆入印,近於宋、元文人之印,漢印一路則較少。這種情況,到何震的出現則有了根本改變。
明 何震 笑談間氣吐霓虹 石章
何震曾師從文彭,與文彭誼在師友之間。周亮工《印人傳》說:『國博究心六書,主臣從之討論,盡日夜不休。』國博即文彭。何震開始從文彭游,是文氏在南京任國子監博士期間。其時,何震已經年過而立。不過,何震從學於文彭之前,篆刻就已經達到相當水準。如『青松白雲處』一印,款署『癸丑秋日』,即一五五三年,時何震十九歲。此時的何震對篆刻的刀法與章法就已諳熟於心。再如『程守之印』,款署『壬戌之秋』,即一五六二年,時何震二十八歲。此印所呈示的氣質正是『駸駸復古,尤有兩漢之餘風』。何震年青時於篆刻便能有此造詣,可見其篆刻藝術天才之高。這樣說,並非否認文彭對何震之影響作用。何震從文彭處所獲助益,不僅有作為一個『印人』的綜合修養,包括文字學、印學、書法、人文素養等方面,而且何震也因文彭的導引而融入當時的文人藝術圈。
雖然從學文彭,但就篆刻藝術的實踐來說,當時及後來許多論者都認為何震超越了文彭。明人黃汝亨說:『篆刻自文長洲父子前,俱功令宋、元,而秦、漢人鐫法不傳。傳之,自何主臣始。予每謂當世篆刻有主臣,猶文章家有崆峒、大復,謂為圖書中之酇侯可也。』明吳正暘說:『國朝印章復古,倡於文壽承,暢於何主臣。』明代人開始在印章中復歸於秦、漢,文彭是高呼者與探索者,何震是成功與秦、漢印氣脈相接的實踐者。周亮工說:『世共謂三橋是啟主臣,如陳涉之啟漢高,其所以推許主臣至矣。』何震在篆刻藝術上所取得之成就,正是建立在文彭等前輩印人基礎上的推進與升華。
作者簡介
何震( 1535—1604),字主臣,一字長卿,亦稱雪漁,江西婺源人(明代屬安徽徽州),長住南京。何震是明代中葉有很高成就的篆刻家。文彭在南京時與他的交誼密切,情同師友,兩人都主張篆刻應依六書為準則,何震曾說:"六書不精義入神,而能驅刀如筆,吾不信也"。文、何鑒於明初篆刻極為蕪雜,力圖變革篆刻流風,正趕上文彭發現燈光石,可以作印章材料,質材晶瑩,便於鐫刻得勢,自石章問世,篆刻開始盛行。何震初期篆刻受文彭影響,但並不滿足於此。當時搜集收藏秦漢璽印成為風尚,參考資料也越見豐富,使其取法更加廣泛。他遍游邊塞,結交了不少將官,從大將軍到士兵,都以得到一方他的印為榮。從邊塞回南京,名震東南,死後一方印與金同價,足見他的影響。當時書畫篆刻家李流芳評價何震的篆刻作品,"各體無所不備,而各有所本復能標韻於刀筆之外,稱卓然矣"。何震的篆刻成就,在於創新,能"法古而不泥古",一變當時篆刻風貌,異軍突起,稱雄印壇,影響深遠。所創單刀款識,錯落雄健,自成風格。著有《學古篇》、《印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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