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唯：真名士，自風流

《噢!乖》竇唯1994年紅磡體育館

那時，少年春衫薄，一人一笛，整個紅磡都為他靜默。

十年二十年，他從黑豹時期的長髮搖滾少年，到黑夢時期的寸頭雅緻青年，到不一定時期擺脫形式感的實驗性藝術家，再到如今，不修邊幅騎著小電動我行我素的隱士，他的身份一直在變，音樂形式一直在變，體型一直在變，發量一直在變，媒體給他的標籤一直在變，但不變的是他對音樂與自我的堅持，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與境界里。

從之前到現在，他都是中國樂壇上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就像武俠小說中的隱世高人，雖離江湖已遠，但江湖上一直有他的傳說。

初中時候的竇唯就表現與眾不同，比較調皮和另類，最愛穿一身特別緊的牛仔服。竇唯人緣兒不錯，同學都願意跟他一塊玩，覺得他挺聰明，愛開玩笑，有時候搞搞惡作劇。中學時期，竇唯就表現出了自己的音樂品味，在學校的一個歌詠比賽上，他上台後，拿著一片木板，一邊敲著桌子打拍子，一邊唱鄧麗君的歌，結果直接就被班主任給薅下去了，因為那時候鄧麗君還是靡靡之音。他多才多藝，學校有演出他會上來吹笛子，還教同學跳那個時代最流行的霹靂舞。

很多人說起竇唯，懂他的，不懂的，說他隨波逐流的，甚至莫名其妙的。因為他就是個該引起話題的人物，如竇文濤所言，如果竇唯想炒作，汪峰永遠上不了頭條。

竇唯的父親是搞民樂的，他六歲就會吹笛子。16歲在職高學了一點吉他，然後就開啟了他的音樂生涯。18歲他考上了北京青年輕音樂團，那時候唱蔣大為的歌兒，後來唱過崔健唱過齊秦還跳過霹靂舞，19歲加入黑豹樂隊，負責主唱與大部分的詞曲製作。

1988年，「黑豹」樂隊主唱丁武離開，之後竇唯加入，幾乎包攬了所有詞曲創作。那時候竇唯的女朋友是歌手姜昕（劇透一下，關於歌手姜昕過幾天會發出來哦），而王菲是鍵盤手欒樹的女友。

1991年黑豹同名專輯在香港推出，《Don t Break My Heart》、《無地自容》、《別去糟蹋》都廣泛流傳，時至今日，很多人也只能接受他黑豹時期的音樂，提起最多的還是這幾首歌。竇唯的歌聽起來容易唱起來是真難，拿《無地自容》來說，翻唱模仿的人有很多，但大部分人在這歌的第一句就已經唱成了另一首歌。竇唯的歌，唱功自不必說，另外還需要一種獨特的氣質來支撐。

《無地自容》-竇唯時期黑豹樂隊

竇唯在「黑豹樂隊」創作過很多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黑豹樂隊成為華人在世界上專輯銷量最多的搖滾樂隊。在這個樂隊剛剛火的時候，竇唯選擇了離開。

在一次去海南的演出中，竇唯突然剪去了他的長髮，讓樂隊成員一驚，「我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們，我要離開樂隊。」竇唯說。

竇唯就這樣離開了黑豹，這之後，他再也沒唱過任何搖滾風的歌曲。

離開黑豹後，竇唯組建了「做夢樂隊」。「做夢樂隊」成員陳小虎回憶，「1992年之前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特別快樂特別幽默的人，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是特別像相聲里捧哏非常棒的人。那時候我們有一陣常去黃小茂家玩，黃小茂家還有一盤錄像帶，錄的就是我們倆說相聲。竇唯捧哏我逗哏，逗得小茂天天笑得前仰後合。」

黑夢時期的歌，就像網友說的一樣：「歌、詞、唱腔、思想一氣呵成。」二十多年前的音樂，即使現在來聽也沒有一點的年代隔閡感，這樣的音樂的是超時代的，當年引爆了紅磡的《高級動物》、《噢，乖！》、《悲傷的夢》都是出自這張專輯，那時的竇唯穿著一身黑西裝，剃著乾乾淨淨的小寸頭，眼神平和寂靜，已經不像個唱搖滾的少年。

1998年的春晚，那英和王菲唱火了《相約九八》，同年，張學友拿到了香港人第一座台灣金曲獎男歌手獎座，一時風頭無兩，但到了竇唯這裡，他發了張專輯，叫《山河水》。還是那份超時代性，這樣一對比，更顯得格格不入又引人讚歎。這段時期是他掙扎在表達上的一個時期，他開始覺得「表達無用」，叔本華說：要麼庸俗要麼孤獨。「表達無用」，這像是相當孤獨的人才能發出的感嘆。

1996年6月與王菲結婚。1997年1月3日女兒竇靖童出生。1998年11月發行第三張專輯《山河水》。這張專輯中竇唯的音樂風格有了很大的轉變，歌詞變得艱澀不明。

即無用，那就乾脆不表達了，於是《雨吁》之後他的歌再也不配歌詞，他也不再開口唱歌。及至《暮良文王》，竇唯已經完成了在別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的音樂上的又一轉變。顏峻說：「竇唯已展現出一個優秀音樂家應有的脈絡，或者說通向音樂體系的方向。」這時他做音樂已更注重於音樂的核心與本質，儼然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了。

迷走江湖——竇唯為電影《武俠》製作的主題曲

近幾年竇靖童頻繁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雖然她自己很低調但經常有點風吹草動就上了娛樂頭條，好像人人都愛她。從前的小姑娘們哭著喊著要睡竇唯，現在的小姑娘們爭著搶著叫竇靖童「老公」，多神奇的基因。

兩年前，竇唯乘坐地鐵，身材發福走樣，鬍子拉碴，髮際線後移被網友拍到，迅速引起熱議。

竇唯的身影也時不時出現在娛樂版塊，什麼騎著小電動穿梭四九城，什麼不修邊幅乘坐地鐵，總有些人一直嘲諷挖苦他編排他，把他和前妻王菲作比較，極力證明他的窮困潦倒。

早些年的竇唯，眼神灼灼，歌聲灼灼，氣焰灼灼，活的像一團火焰，點燃了中國搖滾的新勢力，點燃了九四年的香港紅磡，同樣也點燃了狗仔的汽車的。

06年，因幾篇諸如「付不起前妻每月500贍養費，怒斥丁武玩處女」這樣毫無根據的報道，憤怒的竇唯到新京報找報道記者，沒見到人，大鬧報社之後燒了報社樓下的一輛車。這個記者後來成了中國最著名的狗仔隊長，他的工作室叫風行。

據說卓偉之前的幾次報道已經讓竇唯惱火，最終徹底激怒了竇唯的是「竇唯怒罵李亞鵬虛偽」這一報道。

可能竇唯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些事他不說不表達，但心裡其實很在意。

廖一梅就曾在《我愛的男孩都已老了》裡面寫過，當年準備《像雞毛一樣飛》這部電影時，他們覺得竇唯很符合主人公的形象，隨之找到竇唯交談時電影構想，當時他們只說想讓他來編曲，「他一直聽著，一直沉默，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他們想當然的認為竇唯對此興趣不大，後來曲子和主人公都另找了別人。

可後來一次偶然相遇，竇唯穿過人群，追上來問她：「你們想讓我作曲的那部電影怎麼樣了？」廖一梅面對反常主動的竇唯，如是說道「他不哼聲，他沉默，他沒打電話，但他並不是不感興趣，他在等著呢！」

竇唯的私生活一直為人所詬病，與姜昕之前的戀情也好、與王菲和高原的兩段婚姻也好，都是不歡而散，而且之後還會被竇唯冠上「陰謀」二字。據高原微博上所說，竇唯已第三次結婚。

竇唯曾在許戈輝專訪中說過，他覺得那場婚姻是一場陰謀，他認為「現在的幸福在我看來都是對未來不幸的鋪墊」，就像他在《高級動物》中唱的，輝煌、黯淡、得意、傷感、懷恨 報復、專橫、責難，幸福在哪裡，幸福在哪裡。

不管生活如何，竇唯對音樂一直有所堅持，他的音樂也一直在變，並飛快的前進，一開始是引亢高歌，然後是淺淺低吟，至最後完全不用人聲，他的歌從搖滾中來，歸於呢喃歸於寂靜。顯然，竇唯的音樂，一直領先於同期音樂人，甚至是時代。

可很早之前，《人物周刊》採訪竇唯時問過他，有沒有覺得自己的音樂意識太超前？他說「我不覺得是超前，相反我們好像有一點返璞歸真。」

2014年竇唯攜父竇紹儒，帶女竇靖童做了一首《潸何吊》，竇靖童在曲子的開頭念了一段聽不出內容的詞，滿耳嗡嗡，聽得人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她念的是一本叫《病痛時代：19-20世紀之交的中國》的書中的內容。

這些年，竇唯一直沉浸在藝術世界享受中，從字畫到音樂，高產高質，他的才華都用在了修行上。

今年三月，竇唯出了新專輯《山水清音圖》，其實關注竇唯的人都知道，他近年雖活成了一個隱士，但做音樂還是毫不含糊且異常高產，幾乎是每年出一張專輯。當然，後竇唯時期的音樂，早已摒棄了歌詞，曲風更是越來越脫離大眾，所以關注他的人也越來越少，淘寶上福音唱片店裡《山水清音圖》的付款人數目前只有111人，這個數字顯得有些可笑還有些心酸。

94年紅磡的那場瘋狂的演唱會，終是讓無數人沉醉在了竇唯低垂的眼帘中，那個少年站在台上，安安靜靜的吹著笛子，眼神平和悠遠。

如今，你髮際線上移，啤酒肚微凸，但懂得的人依舊為你靜默。

真名士，自風流。你不言，你不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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