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掘墓盜屍，開膛破肚，竟被尊為生物醫學界的哥白尼

現代社會人，隨便感個冒都要去醫院走一遭，防範未然。

但在歐洲中世紀，人們不病得奄奄一息，都不敢尋醫問診。

因為那時「治病」往往比生病還要痛苦，就算是小病，都很可能把你活活治死。

那時的醫生就有三樣法寶：放血、催吐、傷口鐵板燒。

其中的放血療法，更是醫學中的萬金油。

簡直包治百病，達到一言不合就放血的程度。

這導致的後果就是，生病後坐著等死，比積極配合治療的生存率還要高。

直到1543年，一位叫安德烈·維薩里的醫生，寫了一本圖文並茂的《論人體結構》，才使這種局面得到改善。

他革新了解剖學，使外科手術變成可能，我們才有了續命的新方式。

維薩里與屍體

為了弄清楚人體的結構，他還不惜到刑場、墓地偷屍。

他和哥白尼一樣，開創了一個時代，也同樣受到猛烈抨擊。

不過，他並沒有哥白尼幸運，創舉雖與哥白尼齊名，但是卻少有人知。

他的解剖學還因抵觸到教會利益，被迫害打擊，遇險身亡。

安德烈·維薩里

1514年，安德烈·維薩里出生於比利時的醫生世家，從他向上數五代都是宮廷御醫。

繼承家裡的傳統，薩維里從小就把醫書當童話書看。

年紀稍大，維薩里更是喜歡上了動手做實驗。

維薩里住在布魯塞爾郊區，附近就是對死囚的行刑之處。

看著這隔三差五被弔死的囚犯，維薩里竟對解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安德烈·維薩里

當時解剖學的大咖是蓋倫，一直佔據著統治地位。

但他一輩子只解剖過豬、羊、牛、馬等動物，卻得出了一套針對人體的醫學理論。

因為沒有解剖過人體，所以蓋倫的大多數觀點都屬於沒有來由的推測。

這裡面一些論點是正確的，但其實仍然有著許多謬誤。

蓋倫（不是德瑪西亞的那個）

然而在那個年代，蓋倫的理論卻被封為醫學「聖經」，根本沒有人想去動搖，或是驗證他的理論。

就連我們的主人公維薩里都是蓋倫的一枚小粉絲，早些年對蓋倫的學識和思想更是懷著崇高的敬意。

蓋倫在解剖一頭豬

其實當時也不是蓋倫不想了解真正的人體結構。

而是500年前，人體解剖是全世界的大忌。

他們不像現代隨隨便便去個博物館、解剖室，甚至是在課堂都能見到。

當時的教會權威認為，人體是上帝最完美的設計，不能深究，更不能解剖。

就是對屍體稍有不敬，都要被打成異教徒。

輕則驅逐流放，重則實施各種酷刑。

剛開始，維薩里也只是像蓋倫一樣用動物來練練手。

但住在刑場旁，每天看著吊在絞刑架上的屍體，他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了。

剛開始他只敢去亂葬崗偷點屍體回來，偷偷在地下室解剖。

但是亂葬崗的屍體一般都被野狗等啃食過，屍骨無全，難以恢復。

所以為了獲取更新鮮的屍體，他也把目光轉向那些剛弔死的死刑犯。

走得夜路多，難免遇上鬼。

看守刑場的守衛也奇怪，怎麼屍體隔三差五會失蹤。

一天，看守跟蹤了行蹤可疑的維薩里，來到秘密地下室。

推開門，屋內的情景幾乎要把他嚇呆。

裡面橫七豎八地擺著許多血淋淋人體「部件」，大腿、手臂、心臟，應有盡有。

當時法律規定，盜屍是要判死刑的。

維薩里見情況不妙，便給驚魂未定的守衛塞了些錢，讓他保守秘密。

他同時也知道，這事情是瞞不了多久的，便決定搬到較為開放的巴黎求學。

1670年前的巴黎大學

說是開放，但當時的巴黎大學並沒有比家鄉這邊好太多。

在那裡解剖課有是有，但教授只負責講，解剖實驗永遠都是由理髮師來操刀。

但理髮師的解剖只不過和賣豬肉一樣割肉刮骨，極其簡陋和不規範。

當時解剖過這麼多動物，甚至連人體都解剖過維薩里，自然也對這種玩笑似的教學方法不滿意。

有一個說法是，當時的理髮師也是業餘外科醫生，所以髮廊門前的燈也是紅白藍色

當時的老師全都奉蓋倫的解剖理論為「聖經」，對他的理論深信不疑。

讓維薩里更加感到無奈的是，課堂上，老師只會帶著蓋倫的講義照本宣科，完全沒有自己看法。

但是那時維薩里早已發現，蓋倫的著作里有太多與現實不符的錯誤。

維薩里

他特意拿著自己解剖的標本，去向老師請教，說：

「蓋倫說人的骨頭是彎的，但我們人類都直立行走怎麼會是彎的呢？你看我這標本也是直的啊！」

只見那位老師支吾半天，囁嚅著說：「蓋倫應該沒錯，怕不是人類後來穿窄腳褲的緣故」

看著「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老師，氣得維薩里連老師的面子都不給，憤然離席。

後來看確實學不到東西，維薩里就又帶著同學們開始重操舊業——「盜墓」。

維薩里也發現，自己動手做實驗比聽台上的「瞎說」，要實在得多。

但是維薩里的這種學習方式和對老師的不敬，都觸犯了校方的陳規戒律。

學校不但不批准他考取學位，還要開除他的學籍。

再加上當時巴黎的戰爭一觸即發，維薩里只好回到家鄉，繼續潛心人體結構的研究。

帕多瓦大學

1536年，世界上最好的醫科院校之一的義大利帕多瓦大學（文藝復興中心），聽說了維薩里的事迹，便主動邀請他任大學解剖學講師。

在帕多瓦，維薩里雖然還是用蓋倫著作的教材給學生講課，但他每個觀點都需經過自己的驗證。

因為過去在巴黎大學，那種學習風氣他已經受夠了。

維薩里在當眾教學人體解剖

此外，他也帶頭改變了教授不親自做解剖實驗的舊傳統。

他講課時，總是親自操刀，邊講邊操作，給同學起了很好的示範作用。

20出頭的維薩里教授，再加上創新的教學方式，也吸引了眾多求知若渴的學生。

以前是自己盜屍，現在他更是親自率領學生，去亂葬崗，挖無人認領的棄屍。

蓋倫畫的人體結構圖

維薩里解剖的屍體越多，越發現蓋倫的著作錯漏百出。

從那時起，他就決心自己編寫一部糾正蓋倫錯誤的全新解剖學教材。

1543年，是人類科學史上不平凡的一年，一共有兩部不朽的巨作在這年誕生。

一部是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另一部則是維薩里奠定現代解剖學基礎的《論人體構造》。

英文版的《論人體機構》

這本書系統地闡述了維薩里多年來人體解剖的實踐與研究。

他根據自己解剖的屍體，以300多張精準、生動的插圖，揭示了人體結構的奧秘。

書中也指出蓋倫學說中，謬誤了一千多年的200多個錯誤。

更重要的是，維薩里的這部著作使解剖學成為了一切醫學的基礎。

他的解剖學也直接刺激了現代外科手術的進展，使從前對外科手術持蔑視態度的醫生們，開始重新審視解剖學和外科手術。

值得一提的是，出版這本巨作之時，維薩里只有29歲。

據說莎士比亞《哈姆雷特》中與骷顱的對話，正是因為受《論人體結構》的這幅插圖所啟發

把蓋倫權威學說拉下神壇，頂多會惹來一些教授的不滿和抨擊，詆毀一下他沽名釣譽，想搞個大新聞。

但如果威脅到神學的統治地位，就沒那麼容易收場了。

比如《聖經》說，人的身上有一塊永不腐爛的復活骨。

維薩里說——「你扯淡」。

再比如《聖經》還說，女人是用男人肋骨造的，所以男人比女人少一塊肋骨。

維薩里說——「你瞎扯淡」。

那時的教皇視維薩里是異端分子，到處散播他「盜掘墳墓」、「褻瀆神明」等罪行。

看著守舊勢力的猛烈攻勢，維薩里也自知再不出逃就要被治罪了。

所以，在出版完《論人體結構》的第二年，維薩里就逃離了帕多瓦大學。

《論人體結構》中弔死的屍體形象

幸好的是，技多不壓身的維薩里，被西班牙國王查爾斯五世賞識，從此轉型為和祖上一樣的御醫。

在此後的20年里，他都潛心將自己從人體解剖上獲取的知識應用於外科治療。

而大量的外科手術也使他的人體解剖學不斷完善，相輔相成。

1955年他又出版了《論人體結構》的第二版，登上了人生的另一個高峰。

《論人體結構》內頁

但是好景不長，當初提拔他的查爾斯五世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菲利普二世繼位。

那時，維薩里也預感到自己仕途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別說想得到屍體研究，現在皇家生病都不讓他碰，他只能給一些官員看病。

1945年，菲利普二世的兒子從高處摔落，頭部重傷。

當時所有御醫都找來了，但就是拒絕維薩里的治療方式。

病急亂投醫，在傷口塗豬油、用灼熱的鐵板貼在傷口上。

最後甚至還發動了「巫術」，請出了100年前的木乃伊遺骸。

然而，幾天過去了，王子傷勢不但不見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

沒辦法，此時只能再找維薩里幫忙救治了。

當時維薩里覺得減輕顱內壓才是唯一的希望，於是他選擇切開眼窩並從傷處吸出濃液。

說來神奇，經過維薩里的治療後，王子竟開始逐漸恢復。

但荒唐的是，這次治療並不歸功於維薩里，大家反而認為是木乃伊顯靈出現了奇蹟。

不認同他在醫學上的功勞也就算了，但是更嚴重的迫害還在後頭。

那時，維薩里受邀請幫助一位貴夫人做驗屍解剖。

但當維薩里剖開胸膛時，一旁的監視官卻說看到心臟還在跳動。

畢竟有過盜屍做解剖的「前科」，教會便以此為借口，誣陷維薩里竟敢拿活人做解剖實驗。

維薩里像

當時的宗教已經判處了維薩里罪當死刑，但由於國王出面，才改判流放耶路撒冷朝聖。

人算不如天算，1564，就在他朝聖贖罪的歸途，維薩里走完了50年的生命歷程。

關於他的死因也眾說紛紜，「船破遇險」「歸途染病身亡」「被教會暗殺」等。

十五世紀的耶路撒冷

在被流放前，維薩里看到了繼任他為帕多瓦解剖學教授的法洛皮奧的新著《解剖觀察》。

有趣的是，法洛皮奧在書中，他以維薩里之道還治維薩里之身。

他首先稱讚了維薩里的《人體結構論》，再指出了「神聖的維薩里」的某些不準確觀察。

而「神聖的」幾個字，正是當初維薩里用來稱呼蓋倫的。

法洛皮奧

維薩里看到法洛皮奧的著作，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感到「興奮和期待」。

遠在西班牙的他還特地寫了一封長達260頁的信件，託人送到法洛皮奧手上。

他說，在法洛皮阿的身上，彷彿像看到了自己當初的影子。

一個時代的真理，總會被另一個時代的真理推翻。

而追求真理的態度，永遠不會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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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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