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滅的靈性——《未來簡史》讀後啰嗦

不滅的靈性

讀《未來簡史》

這段時間是頗有一些巧的。三周前寫完《國史大綱》的最後一篇筆記，把好些心得寫在了《不昧》那篇文章中，意猶未盡之間又在人文學院的孫老師、錢老師的佛典導讀課上大受啟發，甚至一朝自以為明了了緣起和性空法的妙處，沾沾自喜沒幾天後就翻開了這本《未來簡史》，又一發不可收拾。這本書從現有科學發展水平的角度，邏輯清晰的論述了生而為人的意義，字裡行間同《國史大綱》乃至《金剛經》都有遙相呼應之處，故而說這段時間是頗為巧的，可謂是開啟一段靈性之旅了。

《未來簡史》極大地推崇人工智慧和生物科技，並大膽描繪出人是如何從使用技術過渡到聽命於技術。在對效率和秩序的極度追求之中，人產生了對智能的依賴，在對大腦的探索之中，人又逐漸發現意識相比於智能而言只是一種進化的失敗產物，於是人文主義所堅信的人的存在的意義最終會被智能演算法取代，整個二十一世紀的人類歷史便可以概括為一個人們無心之間訂立的契約：選擇力量，放棄意義。人的存在的意義並不在於人文主義所宣揚的人具有深刻體察的意識，因為有朝一日人的情緒似乎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加以精確地控制，因此，人文主義的最後堡壘——人生來自由，也便成為值得懷疑的命題，既然情緒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控制，那麼人所作的一切決定，那每一剎那的心理感受，都可以由外部控制，也即人的所有選擇都可以由外部控制，所以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外部演算法，也就是絕無自由可言的。

正如尤瓦爾所論述：如果我們相信進化論，就不得不在科技狂潮之下放棄人文主義，「選擇力量，放棄意義」，最終接受人只是一種沒有進化完全的演算法，終將被更高級的演算法取代的觀點。當然，這本書絕沒有下任何定論，所有懸而未決的科學、哲學論題都依然被擱置，作者只是沿著一條最可能的道路論述下去，也在書中反覆強調人完全有可能扭轉這一切預言。只是作者在書中並沒有詳細論述這一預言該如何被扭轉，所以讀完這本書，震撼之餘也有一點點莫名的慌張。

全書最後作者提了三個問題，其中一個是人究竟能不能被歸結為一種演算法。在現在來看這自然是懸而未決的問題，然而在全書的論述當中是至關緊要的。可是，當我們去爭論人能不能被歸結為一種演算法時，雖然我們在生活中時時刻刻感受到那些微妙卻「真實」的氣氛，很難相信這一命題的真實性，我們卻絕無機會去駁倒它。我以為更為現實的問題是，倘若人真的是一種演算法，那麼這種演算法也該是極為複雜的，乃至無法為任何人造演算法完全掌握。我以為尤瓦爾全書中最為核心的假設並不是書末所提出的三大問題，而是「只要是技術問題就可以被解決。」這一假設似乎對「力量」太過自信了一些。比起論述人究竟有沒有靈魂，人究竟是不是一種演算法而言，倒不如去論述即便人是一種演算法，這種演算法是否能被人完全掌握來的更有效。

據我所知，在數學領域有一個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這一定理證明了對於任意的數學系統，如果其中包含了算數系統的話，那麼這個系統不可能同時是完備的和一致的。很難想像未來的人工智慧演算法是脫離自然數而存在的系統，這就意味著從根本上就不存在一種萬無一失的、絕無錯誤和矛盾的系統或演算法，能夠讓這個世界永恆處在高效和流暢之中。換言之，即便未來世界真的由演算法構成，那麼這個演算法也總會出現自相矛盾的地方，這些矛盾之處是系統自身絕對無法解決的，於是，這裡就是人類存在的終極意義？

其實，我總以為人的全部意識也無法為演算法所取代，即便稱之為演算法，也絕不可能為人完全的掌握其間規律。孫老師在倒數第二堂佛典導讀課上論述偶然即必然，必然即自由，因即果，此岸即彼岸，也就是在嘗試說明人本來具備完全的自由。即便，我們倒退一萬步說來，即便人真的是一種演算法，那麼生而為人的意義依然是存在的，那就是讓這種演算法不斷進化，以保證其存在和延續。人的存在並不是為其自身的心靈而存在，而是為了整個人類社會，為其所肩負的所有關係和責任而存在。這些關係亦絕非完全虛構，一切都為整個人類「演算法」的存在和延續而產生。

寫到這裡，一剎那之間想到的還有好多，比如我想起了第六十四卦是「未濟」（因為只記得最後一卦_(:3」∠)_），還想起來莊子胠篋篇，似乎都可以暗示「人的存在都為了方便以後的人」。

這是一篇結論不明確的文章。實在是因為《未來簡史》這本書本身內容龐大，並且論述的很多問題難以下定結論。讀罷實在有太多話想說。

大概，到頭來，爭論的本身還是在於將人劃分為一個一個的部分（如腦、神經元）去研究究竟能否接近於事實真相？

《未來簡史》是十分值得閱讀的。上半年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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