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進入的草坪

上大學那幾年，從宿舍去食堂的路上，有幾棵年紀不小的果樹。樹上結的什麼果我早已記不清了，一直記得的是，一到春夏，學校就掏出一摞告示牌。往樹上掛的是「果樹已打農藥，切勿採摘」，地上草坪里插的是「草地已打農藥，切勿遛狗」。一直到秋天，樹上果子掉光、地上草禿了，褪了色的警告牌上被貼了租房小廣告，「農藥」倆字一掛就是半年。和同學挽手經過，頭兩年將信將疑，到後來，簡直想舉報學校欺詐。

當然，沒有證據顯示，學校從頭到尾都沒給草地打過葯，但「打葯」期要真的長達半年，別說蟲子，連草也扛不住。說白了，「已打農藥」其實是「愛護小草，不要踩踏」的粗暴說法。那麼，沒打農藥、或者過了葯勁的草地到底為什麼不讓踩？明明草地上還能踢足球，怎麼一變成城市裡的草坪，草就變成了嬌花？這也成為我心中三十年的大問號。

五一小長假，杭州西湖柳浪聞鶯公園大草坪前立出另類告示牌：草坪開放，允許進入。這是時隔五年，這個1萬平方米的大草坪再度向遊人開放。西湖景區工作人員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草坪不讓躺，不如改種仙人掌。」這條新聞底下一條獲得點贊眾多的評論是，「為什麼覺得超級感動」。是的，我也覺得，超級感動。

也是借著這個機會，我終於弄明白了什麼草皮實。過去，西湖景區大部分草坪是觀賞性的冷季型草，不耐踩踏，「人躺下去，再起身，草地上就是個人形」。為了讓草坪經得住踩踏、擠壓，柳浪聞鶯公園大草坪轉而採用「羔羊毛」和「狗牙根」交替播種，夏天「羔羊毛」黃了，「狗牙根」接棒；冬天「狗牙根」休眠，「羔羊毛」堅挺，除了生長期，只要不碰上雨天、不扎帳篷、不穿高跟鞋，草地經得起鞋底的考驗。

為什麼杭州想到了、柳浪聞鶯想到了，更多用「已打農藥」告示牌來圈住草坪的管理者想不到？因為，這是一件費時費工的事。折算成錢，大約是每平米增加5元左右的養護成本。無數的城市公共綠地，真的每一處都不適合開放，每一處都掏不出這5塊錢嗎？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人間四月之美，不止在桃花源。我們選擇城市、熱愛城市，因為城市給了我們無可比擬的人生選擇。但每一個為城市添磚加瓦的我們，多少也希望能在逼仄的樓宇間，比如一小片綠地上，找到故鄉的慰藉。水泥冰冷，人的管理卻可以有溫度。「整齊劃一、一絲不苟的綠色」是一種溫度，偶爾參差但承載更多歡笑的綠色，是另一種溫度。（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記者沈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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