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林：把「13」丟給時代，把「牛」留給自己

文 | 王雁林

▍一

號稱MMA(mixed martial arts，通常譯為綜合格鬥，是一種規則極為開放的競技格鬥運動)中國第一人的徐曉冬最近那段只用幾秒鐘就把太極大師雷公給打趴的視頻火了。他說的話也火了，具體說啥不轉述，大體意思就是太極是騙人的，不能打，繼而接受整個中國武林挑戰，準備一天之內再打三個掌門。

徐曉東

看到這……作為朝陽群眾，我只想報警——歪！妖妖靈嘛？馬上會有幾個中年人和老年人要聚眾鬥毆。

真是「活久見」。作為一個武俠迷，萬萬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有機會見到真的「決戰紫禁之巔」，還TM全網直播加彈幕。

港真！看了徐曉東的視頻，再聽了他說的話，心有戚戚焉。倒不是因為中國武術的沒落，而是對許許多多沒落和即將沒落行當的唏噓。

▍二

從一個MMA教練的口中說出：「中國武術就是不能打」這樣的話的感覺讓我似曾相識。

大約兩年前，就曾遇到一個新媒體編輯，呃……好吧，算是一個大號，曾經跟我說：「你們那一代的編輯都落伍了。不信？拿你們《男人裝》最好的編輯跟我比，看誰能做出10萬+？」

聽完此話，我竟無言以對。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好像沒錯，但從更宏觀來看就有點扯，難不成將來的人就只讀這些快餐的內容，而不再需要精耕細作的內容了？更何況，10萬+只是一個系統工作後的結果，其中寫作水平和編輯技能甚至連一半的功勞都占不到。

這是個現實，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但如果就因此推導出內容的優劣，水平的高低來，就既武斷又無知而且沒文化。

▍三

平時很多人在感慨，中國人越來越沒文化了，會舉出很多例子，比如以色列人均一年讀80本書，而中國人均只有一點幾本之類的。

但更嚴重的問題是，中國人讀的這一點幾本書，可能還大多數是成功學。

什麼是文化？

其實是一套選擇和判斷的價值觀系統。但中國人現在已經沒時間有文化了，我們都急切地想知道——怎麼能最快成功？如何才能最快發財？哦……馬雲出書了，是這麼這麼這麼樣的；哦……馬化騰出書了是這樣這樣這樣的；哦……馬蓉出書了是這樣這樣這樣的……

這就像MMA與中國武術之爭。

MMA是一種以制服對手為最終目的的格鬥技術。所以，它一切訓練都是以打倒對手為核心展開的。而中國武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也就是通過搏擊來修身治國平天下的，所以打倒並不是中國武術的唯一目的，以德服人才是。打倒只是讓人「服」的手段之一。

而作為技能，MMA作為競技體育，追求的就是更快更高更強，而武術作為技能，既然是以「服」為目標，那我說服你，吹服你是不是也行？既然不打也能讓你服，那為什麼還要苦練怎麼打？但這回遇到了徐曉冬這麼一個說不通，吹不服的，不打不行，結果「撲街」了也正常。

擱在冷兵器時代，練個武術，你可以從軍入伍，可以科舉考官，可以入衙當差，可以走鏢賺錢，最最不濟了還能落草為寇當個強盜。現在你會武術有個毛用？賣個菜，架子沒拉開就被城管一轉頭劈倒在地。

所以，當武術的實用功能消失後，必然的結果就會變成集體舞和團體操。大學時學的武術——青年拳，看一遍我都不覺得是花拳繡腿，簡直就是娘炮。不練遇到壞人頂多一頓暴打，練完遇到壞人恐怕會被先奸後殺。

但我們就能因此認定，中國武術不能打？我記得九幾年央視的「東方時空」曾經介紹過一個武警戰士，可以五米外用一根針擊穿兩三毫米厚的玻璃。但這又怎樣？

新聞資料圖：絕活表演

MMA可以打商業比賽，你這手功夫除了街頭賣藝真想不出商業模式來。

所謂的文化就像是苦練數十年能飛針擊穿玻璃但卻換不來錢的手藝，絕不絕？絕！但得餓肚子。但成功學那些就像MMA，苦練3年就能打職業比賽，輸贏都有錢賺，自然推崇者眾。

速成與直奔目標成了時代的主旋律，於是標準也就成了如何更快更高更強的實現目標，至於其他……先見鬼去吧。

▍四

在《男人裝》時有個做新媒體的小孩兒，後來被一個大號挖去做了主編，因為《男人裝》的號，條條10萬+。在他的手下有個向他彙報的總監，竟然是當初我還在《男人裝》當編輯時，集團另一本刊的主編。用朋友的話說：「擦……這差著輩分呢！」

這樣的夢幻組合我倒是好奇了很長時間，將心比心的想像如果易地而處，讓這麼一個小孩當我領導，我是萬萬不會接受的。也許有人會說我不識時務，冥頑不化。你們還真別這麼說，我對這個問題想了好久，最後得到的結論是——中年人最大的悲劇不是老去，而是認慫；比認慫更悲劇的，是認命。

那位主編，天知道經歷了什麼鬼，反正現在是認命了吧。

▍五

我看過的第一部武俠小說不是金庸古龍梁羽生，而是馮驥才的《神鞭》。

裡頭有兩段用在今天很合適。

第一段：

傳說傻二的老祖宗，原先練一種問心拳，也是獨家本領，原本傳自佛門，都是腦袋上的功夫。但必須仿效和尚剃光頭，為了交手時不叫對方抓住頭髮。可是清軍入關後，男人必須留辮子，在那兒，有能耐就變，沒能耐就完蛋。這就逼得傻二的老祖宗把功夫改用在辮子上，創出這獨異奇絕的辮子功……

劉四嘖嘖讚賞地說：「你祖輩有能耐，這一變，又是絕活！」

第二段：

玻璃花看得那隻死眼都活了。他沒見過這種本事，禁不住叫起來：「好槍法，神槍！神槍！」再一瞧，傻二站在那裡，雙槍已經插在腰間。這一手，就像他當年甩出神鞭抽人一樣純熟快捷，神鬼莫測。玻璃花指著傻二說：「你那神鞭不玩了？」

傻二沒答話，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微笑，抬手把頭布一圈圈慢慢繞開取下，露出來的竟是一個大光葫蘆瓢，在太陽下，像剛下的鴨蛋又青又亮。玻璃花驚得嗓音變了調兒：「你，你把祖宗留給你的『神鞭』剪了？」

傻二開口說：「你算說錯了！你要知道我家祖宗怎麼創出這辮子功，就知道我把祖宗的真能耐接過來了。祖宗的東西再好，該割的時候就得割。我把『鞭』剪了，『神』卻留著。這便是，不論怎麼辦也難不死我們；不論嘛新玩意兒，都能玩到家，決不尿給別人。怎麼樣，咱倆玩一玩？」

玻璃花這才算認了頭：「三爺我服您了。咱們的過節兒，打今兒就算了結啦！」

電影《神鞭》劇照

▍六

就像《神鞭》里說的那樣。我們根本無法預知時代將會怎樣，也不知道明天會有何種挑戰，但無論世界如何變幻，也別活人被泡屎憋死。都說時勢造英雄，但真正的英雄都是時勢本人好嗎？

看看現在很多大號的主人都是曾經傳統媒體的同行，就很說明問題：牛逼就是牛逼，不管什麼時代。就算時代變了，那也是把「逼」丟給時代，把「牛」留給自己！同樣堅信高手就在民間，別說中國武林不能打，那麼多流氓攔不住，不都因為會武術？快來幾個高手，用小拳拳錘爛MMA的胸！

本文原標題《把「逼」丟給時代，把「牛」留給自己！》

題圖為比武的另一方，雷公太極雷雷

【作者簡介】

王雁林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曾任《男人裝》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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