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環保事業的開端，起源於《寂靜的春天》

撰文 竇媛媛｜手書 Leo

本文發表在《今日科苑》雜誌2017年4月號

許多從事新聞工作的人，都知道並讀過這本《寂靜的春天》。這是一本引發了世界環境保護事業的書，被列入「本世紀一百篇最佳新聞作品」榜單。

這本書由美國女科學家蕾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在1962年出版，以一個「美麗村莊突遭巨變」的寓言作為開端，將人們的目光從陸地帶到海洋再到天空，為的是在不同角度上揭示化學農藥給環境造成的嚴重傷害。

PART 1 寂靜的春天

《寂靜的春天》共有十七章。作者蕾切爾·卡遜是一位科學家，因此寫作方式也絲毫不改嚴謹求實的科學理性精神。卡遜在全書開端的致謝詞中說：1958年1月，她的朋友奧爾加·哈金絲的一封來信，讓她決定寫下這本書——朋友在這封來信中抱怨她生活的地方「已經變得毫無生機」，而這正是《寂靜的春天》全書的基本立意。

各種各樣的鳥兒、昆蟲和魚，以及它們和人類共享的同一個生態圈，在這本書中是卡遜著重筆墨的主角。春天原本是草長鶯飛、百鳥齊鳴的好時節，田野中尤其應該喧鬧而有活力，這正是生命伊始的氣息。

但並不是人人都能注意到，似乎從某個時刻開始，春天裡突然就難再聽到雲雀和黃鶯的婉轉歌喉，田野也變得寂靜無聲……

這是為什麼？

在這本書中，蕾切爾·卡遜希望以嚴謹的科學精神和悲憫的人文情懷，向世人闡述她的觀點和邏輯。她認為，化學殺蟲劑在殺滅蟲害上可逞一時之能，但會讓人類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對人體健康的傷害之外，這些殺蟲劑還破壞了生態平衡，帶來的危害會更加巨大而深遠。

卡遜用了整整四個章節來介紹她理論中的原理部分。「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不得不接觸危險的化學品，這在世界歷史上是頭一次。」卡遜追溯了曾被認為「絕對安全」的殺蟲藥劑是何時被發明出來，並如何被廣泛滲透到人們的生活中，包括DDT、七氯和狄氏劑等。她舉出了一些例子來說明其對人體的危害，但當時的科學發展水平還不能完全說明這些藥劑傷害人體的原理。

隨後，卡遜將視野擴大到包括水循環系統，土壤系統和植被系統的整個環境生態圈、並以一個調查視角闡述地球生態環境已經受到的危害，以及化學藥劑即將帶來的更大的傷害。她認為，自從化學家開始研製自然界從未出現過的化學物質，水、土及植被即開始被污染，對人類造成的威脅也逐漸增加。她引述了大量的報告、數據和案例來支撐自己的觀點，令這三個章節獨立成篇卻又以邏輯環環緊扣。

PART 2 觸目驚心的案例

對於殺蟲劑如何破壞環境，蕾切爾·卡遜使用了大量的具體案例，是全書中最通俗易懂和扣人心弦的部分。

1959年秋天，為了消滅日本甲蟲，美國中西部被來自空中的殺蟲劑覆蓋，然而「沒有證據顯示需要進行如此猛烈而危險的行動」。「無害」的毒粉落在人們身上、屋頂的木瓦上、樹葉和小水窪中，噴霧行動幾天後大量死亡的鳥兒和松鼠屍體讓人們感到恐慌……還有為治理榆樹病噴葯導致的鳥類滅絕，藥劑進入水體循環後導致魚類的滅絕等等，這樣觸目驚心的案例，書中比比皆是。

還有一個例子，在很多書評人筆下提到過，人們會把它作為蕾切爾·卡遜作品中人文情懷和「尊重自然」理念的體現：這就是作者關於「剿殺」日本火蟻的看法。

卡遜描述了這種動物是如何因為長得可怕而巢體巨大而被「妖魔化」，但實際上火蟻作為一個外來物種，並沒有實際證據證明對人類有害；而在大面積噴葯剿殺火蟻之後導致的野生動物滅絕和奶牛體內的化學物質富集，卻對人類產生了極大的威脅。

幾十年後的今天，人們已經習慣把自己的生存環境看做一個整體。可以說，正是蕾切爾·卡遜創立了這個新時代。她認為環境中的生態系統互相依存，人們往往為了消滅一個特定的物種使用殺蟲劑，但這些藥劑同時影響到了其他的物種。藥劑通過食物鏈積累，導致了許多生物死亡甚至滅絕，並威脅到人類——在卡遜生活的年代，這樣整體化的思想是難能可貴的：

書中講述化學藥劑濫用對人體線粒體和DNA的破壞和致癌作用等的幾個章節，在那個年代也極具前瞻性和先鋒性。其中很多研究成果當時處於最前沿，甚至沒有經過足夠權威的驗證，卡遜將其引入書中，其實也是一種冒險，也確實招致了隨後很長時間的爭議。然而在今天，越來越多的研究成果證實了這些原本被批判為離經叛道的理論，卡遜的宏觀理念也就顯得更加寶貴。

PART 3 未來已來

全書的最後三個章節，也就是蕾切爾·卡遜論述昆蟲抗藥性形成的章節，此後長期成為學術界爭論的焦點。卡遜認為，殺蟲劑無法真正消滅昆蟲，濫用化學藥劑會使昆蟲產生耐藥性。

「現代社會昆蟲防治計劃的設計過程中，忽略了兩個關鍵的事實。」卡遜寫道，「首先，真正有效的昆蟲控制來自自然，而不是人類。第二個被忽視的事實是，一旦環境的制約遭到削弱後，一個物種會以爆炸性的方式迅猛繁殖。……昆蟲是我們的盟友，使自然平衡對我們有利；我們嚴重地低估了它們牽制敵人的作用，沒有它們的幫助，敵人一定會危害我們。」

卡遜指出，在DDT和其他殺蟲劑殺死其天敵之後，一些害蟲的爆發性增長几乎帶來災難。她還感慨於昆蟲的生命力：人類一個世紀只能演化三代，而昆蟲十幾天就是一代。拼殺蟲劑，人不可能是昆蟲的對手。

卡遜提出了生態治理的替代性方案，包括能造成昆蟲不育的藥劑和誘導劑以及利用其天敵的生物克製法；她顯然對這些方案也缺乏實證性的研究，無法全面地指出它的利與弊。但這已經是她能儘力達到的極限了。圖書出版兩年後，卡遜因癌症去世。

PART 4 蕾切爾·卡遜

蕾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1907－1964），美國海洋生物學家。1941年，卡遜出版第一部著作《海風下》，描述海洋生物。1951年出版《我們周圍的海洋》，連續86周榮登《紐約時報》）雜誌最暢銷書籍榜，獲得自然圖書獎。1955年完成第三部作品《海洋的邊緣》，又成為一本暢銷書，並被改編成紀錄片電影，獲得奧斯卡獎。

1962年，《寂靜的春天》正式出版後，引發了一場關於環境保護的大討論和熱潮，並最終促使美國政府在1972年全面禁止DDT的生產和使用。《寂靜的春天》被看作是全世界環境保護事業的開端；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曾任美國副總統的戈爾認為，這本書引發的轟動，比達爾文的《物種起源》都要大。

"人類正在毀滅於自己熱愛的事物"——卡遜用大量的事實向人們表達這樣的觀點。生態環境容量是有限的，自然物種的消失也將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寂靜的春天》成為了環保運動的里程碑，被公認為近50年來最具有影響的書；作家本人也被《生活》雜誌選為二十世紀100名最重要的美國人之一。然而這一切她無法親眼看到：1964年4月14日，卡遜在56歲時被癌症奪去了生命。具有嘲諷意味的是，她的癌症很可能就和她所呼籲抵制的化學藥物有關。

2015年，前央視記者和主持人柴靜拍攝的一部講述霧霾的紀錄片《穹頂之下》，觸動了中國人對於生存環境的反思。在紀錄片的後半部分，柴靜用蕾切爾·卡遜的影像來表達人類和環境污染之間抗爭的關係。而環保部長陳吉寧也曾公開表示，《穹頂之下》這部紀錄片，讓他想起了《寂靜的春天》。

在此之前，痴迷於小說《三體》的讀者，早已間接領略到蕾切爾·卡遜的影響力。《三體》的作者劉慈欣將《寂靜的春天》在作品中當成一個情節推動點；這本書帶來的影響，幾乎貫穿了小說中主人公的大半生。

借書中人物之口，劉慈欣表達了他對蕾切爾·卡遜及其作品的敬意：「這本書使她對人類之惡第一次進行了理性的思考。……作者的視角對葉文潔產生了巨大的震撼。蕾切爾·卡遜所描寫的人類行為——使用殺蟲劑，在文潔看來只是一項正當和正常的、至少是中性的行為；而這本書讓她看到，這個行為對我們的世界產生的損害嚴重。那麼，還有多少在自己看來是正常甚至正義的人類行為是邪惡的呢？」

正如美國評論家保羅·布羅克斯所說：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使在此期間人類對於環境的研究、維繫與利用都已經步入了新的階段，但《寂靜的春天》依然保有生命力，依然鮮活，依然為後來之同道者提供著靈感和方法。

「蕾切爾·卡遜是一位現實的、受到過良好訓練的科學家，並且稟有一位詩人的洞察力和敏感。她不後悔對自然做了一次有感情的回應。她知之愈多，她稱為驚異的感覺就生長得愈多。正因為此，她成功地將一本論述死亡的書變成了一闋生命的頌歌。」

作者

竇媛媛｜科普撰稿人，媒體人，掌閱書評簽約作者，心理諮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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