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俄召妓」黑料，是CNN被網友釣魚？

較真鑒定：關於「特朗普涉俄情報」，其真實性雖然有很大疑問，但並不是網友編造的，美國情報機構和媒體也不是「被釣魚了」（中了假新聞的招）。

要點：

1、關於「特朗普在俄國召妓」的情報黑材料，並不是4Chan網友杜撰的，在更早的時候美國高官圈、情報圈、媒體圈已經就有流傳。

2、CNN、Buzzfeed等媒體發布有關這一「未經證實」情報的報道，並不是被假新聞釣了魚，儘管這種做法在媒體倫理方面存在很大爭議。

查證者：徐扶風 （反吃瓜聯盟，公號「NoMelonGroup」）

特朗普曾在俄羅斯「召妓」並大玩「黃金浴」（讓妓女小便）？針對這一看起來很荒誕的傳聞，俄羅斯總統普京日前親自出面否認俄羅斯掌握了特朗普的「情色黑材料」。這一事情的來由是：2017年1月10日，CNN首先重磅報道有情報認為俄羅斯手握特朗普「黑料」，Buzzfeed隨後發布了這份情報的全文，是一篇長達35頁，由前軍情六處特工及其他情報機構在2016年6月到2016年12月間完成的報告。該報告不僅提到「黃金浴」、「玩妓女」等重口味的花邊新聞，也提出了俄羅斯通過掌握特朗普的「黑料」來要挾其解除對俄制裁、削弱美國對北約的軍事投入。報告還指出俄羅斯通過發布有關民主黨陣營的解密文件來「操縱美國大選」、轉移特朗普負面新聞的影響，還有克林姆林宮如何組織黑客攻擊美國政府和各機構的伺服器等等。

這份35頁的」黑材料「，提到特朗普曾在俄國召妓並玩了「黃金浴」

特朗普原本於1月11日計劃開新聞發布會解釋自己在接任美國總統後將如何減少利益衝突，把自己的商業帝國轉交他人（兒子們），在此時也只好被拿來作為澄清問題的機會。在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除了表示這篇報告「完完全全是杜撰」外，還指著鼻子罵了CNN是「假新聞」，不允許其記者發問。自華盛頓郵報在大選前被特朗普取消了採訪其集會的媒體證外，又一個主流媒體中彈。

特朗普在新聞發布會上怒斥CNN發布假消息

一時間，從「前軍情六處特工逃亡」到「特朗普怒斥記者」，再到俄羅斯情報機構「黑料」的細節，各個都是頭條的好材料，可大多數美國媒體在談及此事前都會小心翼翼地反覆強調涉及到的情報是「未經證實的」（unsubstantiated），生怕又被貼上了「假新聞」的帽子。

與此同時，我們看到不少「無比正直」的國內自媒體紛紛出山闢謠。他們闢謠的主要方法是翻譯來自博客zerohedge關於《黃金浴完全是4chan網友杜撰》的文章[1]。也是這同樣一群自媒體，當時一個不漏地誇張、扭曲報道了「奧巴馬不是美國人」、「希拉里謀殺」、」洛麗塔快線「、「郵件門重啟希拉里入獄」，「邪教吃人」等假新聞，甚至在「批薩門」事發後依然孜孜不倦地從匿名論壇4chan搬磚，說明民主黨孌童事件肯定存在。

為了自己的政治立場，雙重標準可見一斑：若是有關民主黨的，必然是內部爆料；若是特朗普，肯定是網友杜撰。

在討論此篇「未經證實」的報告內容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一下這些「闢謠文」里常被混淆的概念：

1. 4chan明明是個美國版百度貼吧，最多算是北美天涯，竟然被翻譯成了「黑客組織」。

雖然當年蘋果雲服務泄露好萊塢女星裸照事件時，黑客先把圖片發布在4chan上，此處也是「希家孌童妓院」等大謠的始作俑者。 實際上，4chan可以匿名操作，不需要註冊，其網友幾乎為每位重要政客都編過性醜聞，包括奧巴馬同性戀，柯林頓夫婦愛搞性愛派對、民主黨政客愛孌童等等，造謠成本為零。4chan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儼然變成了假新聞和反對政治正確者的天堂。

國內有自媒體聲稱這一報告是「黑客組織4chan偽造」

2.到底是4chan網友杜撰了整篇報告，還是只是杜撰了「黃金浴」一事，或是4chan網友事後表態「這個性醜聞是我編的」？

前面提到「闢謠」的Zerohedge（偏零）網站，是一個在2009年金融危機前後出山的金融博客，偶爾談論些政治和經濟類的陰謀論，彭博社認為其一直都保持捧俄（pro Russian）和踩奧巴馬的立場，這次急忙跳出來闢謠，也不意外[2]。

Zerohedge的主要證據是來自一名匿名網友（自動生成ID為zNaymBg，IP顯示為美國）於2016年11月1日在「政治不正確」論壇/pol/的發帖。匿名作者表示自己一直假裝給反特朗普人士Rick Wilson發送特朗普的黑料，結果竟然被Rick Wilson當真了，他還指控Rick Wilson造假了「俄羅斯間諜」的故事。至於他到底造給了Rick Wilson什麼內容，該賬號只是簡單表示這是「sextap orgy thing"（性愛狂歡錄像）。

4Chan上某匿名網友自稱是黑料的製造者

在2017年1月11日，也就是在35頁泄密報告已經被Buzzfeed發布後，另一位匿名網友（自動生成ID為OLYg4CJV，IP顯示為英國）說這個「金浴門」是他寫的[3]，還說自己假裝是軍情六處的一名前任情報員，給華盛頓日報、紐約時報、Mother Jones等一系列媒體都發了料，但是由於自己重裝了系統，沒有證據。

4Chan上另一名匿名網友自稱「黃金浴」是他杜撰的

到底有多少人寫了同樣的故事？什麼時候匿名賬號事後發言都可以算證據了？作者到底是在美國還是在英國？

從關鍵字的角度來說，這兩個帖和情報文件有部分內容吻合，但是細節完全不相干。

首先，包括特朗普和其新選內閣都已承認俄羅斯是盜取民主黨國家委員會的幕後黑手[4]，「俄羅斯搗亂」的故事並非造假；其次，第一位4chan網友的發帖中並沒有明確指出「金浴」和「妓女」這樣的細節，只是籠統地說「性愛狂歡錄像帶」，涵蓋範圍非常大；最後，被Zerohedge截圖的幾段發帖都是在2016年11月，按照不少媒體的說法，該情報文件2016年10月就已在華盛頓高官圈裡傳播（又一說夏天），10月30日左派媒體Mother Jones還放過煙霧彈[5]，不能排除這是有人在已知消息的情況下演了一出賊喊捉賊、先下手為強，以謠闢謠的鬧劇。

所以說，既沒有任何證據說明4chan網友杜撰了整篇報告，也沒有任何證據說明4chan網友事先預言了「金尿」，只不過是有人表示「這和我以前也說得差不多」，事發後另一個人說「這是我寫的，但我沒證據」，兩個還都是匿名。

若說這篇報告的信息不準確，4chan網友邀功這個事兒，恐怕更不準確。

3. 4chan網友提到的「反特朗普人士」、共和黨策略專家Rick Wilson，事發後在medium.com的博客上發表了公開聲明，表示自己根本不是4chan網友所謂的「Buzzfeed新聞匿名爆料人」，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篇報告。

在公開信中，Rick Wilson指出：如果你相信4chan網友自稱報告的作者，你恐怕缺乏一些基本的常識。關於特朗普本人與俄羅斯的商業往來，很多主流媒體早在2015年7月就發布過；而關於「Ritz Carlton」（麗思卡爾頓酒店，代指「黃金浴」的黑料），在2016年夏天就已有人討論過了。4chan網友指控我「將這篇杜撰的簡訊拿給CIA」看（或其他任何人），是完完全全虛假且可笑的（profoundly false and risible）[6]。

在偏零博客的報道中，還提到了網友爆料說這篇報告被Rick Wilson轉交給了在共和黨內德高望重的2008年共和黨候選人，現任亞利桑那州聯邦參議員John McCain，McCain迫不及待地將其轉交給各情報機構。可能這位網友是不了解Rick Wilson和John McCain已公開互不待見很多年，想必是直觀認定了「敵人的敵人一定是朋友」這樣的神邏輯。

4.到底是CNN，Buzzfeed等媒體造謠，如特朗普所言是「假新聞」（fake news），還是這些媒體只是引用了一篇被廣泛流傳卻不知其內容準確性的報道？

首先，這篇報告並不是「假新聞」，因為這是一份有出處也有作者的報告，事實存在的內容。然而關於報告內容的準確性，連報告本身也承認了自己的瑕疵，比如「報告中的部分信息來自身處俄羅斯的信息源，這些信息源並不能確保信息完全真實」。

當然，從新聞倫理的角度上來說，該報告的內容「未經證實」也「無法被證實」，還是內部流出的情報，大多數媒體因不願承擔其可能造成的法律後果和社會影響，就算新聞再熱，也不撿這個燙手山芋。比如紐約時報就表示他們是不可能發布這份報告的。

從推特上來看，有不少媒體人收到過這篇故事，但都沒有上鉤。

某收到過報告的記者在推特上表示 「我的記者朋友們，如果你也被這個故事聯繫過，請舉手（我就是）。」

同樣，推特上也有不少網友說報告是自己寫的，比如網友S.T Prudence自稱是情報文章的作者，說是自己把文章發給Rick Wilson，可惜該用戶已將自己的賬號刪除，也就無從考證。

事實上，CNN和Buzzfeed兩個媒體在發布內容時都明確表示「信指控未被證實」 (Unverifiable allergation），「來自於特朗普競爭對手所僱用的機構」（was prepared for political opponents of Trump），並且Buzzfeed還講明了其發布的目的是為了「讓美國人自己看著辦「（American can make up their own minds..）。

buzzfeed文章對於該報告的描述，明確指出了「無法證實的信息」，「被特朗普競爭對手所僱用」（紅色重點）

CNN在被罵「假新聞」之後也急著與Buzzfeed撇清關係，說自己只是報道了有這樣一份報告的存在，並沒有詳細闡述報告的內容和任何細節，更沒有像Buzzfeed一樣報道了全文[7]。在此情況下，與其說CNN「造假」，其實更像是「為了趕熱點急急忙忙跳了槍口」。結合CNN在以往的表現和不少對各媒體立位和真實度的評級，說CNN是個「簡單」、「中立」、「主流」但是可靠性遠遠低於其他主流媒體的新聞機構，其實也不過分（註：此系作者個人觀點）。

一份美國媒體光譜分析，CNN被歸類為「較少偏見的主流媒體」但公信力較差

另外，這篇報道的作者是前任英國情報軍情六處的分析員，有名有姓叫Christopher Steele，是俄羅斯情報專家，現就職於私人情報公司Orbis Business Intelligence。當時他受到反特朗普政治研究公司Fusion GPS的僱傭，撰寫了一系列的報告[8]，現因受到死亡威脅已藏匿並讓鄰居照顧自己的貓。不知道前文邀功說自己是作者的4chan網友OLYg4CJV和推特網友S.T Prudence，莫非和Christopher Steele是同一個人？

總結：綜合而言，報告雖然存在，但其內容真實性有待考量。美國的情報機構對該報告的態度其實也是不置可否，認為其提出的一些觀點恐怕需要更翔實的調查，但是出於慣例，也是報備了奧巴馬和特朗普。特朗普自己也說上任後90天內會公布「真正的報告」[9]，請大家拭目以待。

參考材料：

[1]http://www.zerohedge.com/news/2017-01-11/how-4chan-mcfooled-john-mccain-buzzfeed-and-cia-believing-trumps-golden-showers

[2]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6-04-29/unmasking-the-men-behind-zero-hedge-wall-street-s-renegade-blog

[3]http://archive.is/63i34#selection-1009.0-1009.8

[4]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trump-cites-kremlin-statement-to-deny-reports-of-russia-ties-asks-if-we-are-living-in-nazi-germany/2017/01/11/a710f2b4-d777-11e6-b8b2-cb5164beba6b_story.html

[5]http://www.motherjones.com/politics/2017/01/fbi-investigating-allegations-russia-compromised-trump

[6]https://medium.com/@therickwilson/fool-chan-e97fba24384f#.vv1zsyh1q

[7]http://www.thedailybeast.com/articles/2017/01/17/cnn-s-jake-tapper-fires-back-at-trump-s-fake-news-charge.html

[8]https://www.nytimes.com/2017/01/11/us/politics/trump-intelligence-report-explainer.html

[9]https://www.bloomberg.com/politics/articles/2017-01-13/trump-promises-full-report-on-hacking-in-first-90-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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