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母姐姐搶我未婚夫,我遠走他鄉,不久家裡讓我回去給她奔喪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穆夏 | 禁止轉載
今年十月,我從尼泊爾千里迢迢趕回家鄉慶峽鎮,參加謝曉繁的葬禮。
這時候是慶峽鎮最好的季節——風輕雲淡、秋高氣爽。我捧著一束白菊,靜靜地站在簇新的殯儀館外。從前鎮上連像樣的墓地都是沒有的。
我打量著這座灰暗的建築,透過巨大的玻璃門,看見父親正推著母親站在裡面。母親轉頭便看見我,沖我招了招手,我深吸一口氣,扯出一絲微笑走了進去。
我已經有數年不曾見到父母,母親坐在破舊不堪的輪椅上,那堆廢鐵運行的時候會發出十分難聽的咯吱聲。母親自己推著輪椅,在嘈雜的噪音中張開雙臂,喚我「成雙」。
我半蹲下緊緊擁抱母親,哽咽的聲線聽起來非常動情:「媽媽。」
母親身上夾雜著些許溫潤的氣息,藥味甚濃,我忍不住鬆開了她,此時才發現自己眼眶漸濕,險些就要砸出淚來。父親在旁輕輕道:「好孩子,爸爸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站起來對他一笑:「怎麼會呢?」
所有的恩恩怨怨痴痴纏纏,到頭來都會消散,就像是這簇新的殯儀館裡似乎有著的一股硝煙的味道,終歸也會跟隨謝曉繁的屍身而去。
我跟著父母去往靈堂,偌大的地方只三三兩兩地站了些鄉親。在空曠的有點寒冷的靈堂深處,我瞧見了謝曉繁的遺像,那張乖戾的臉龐被框在黑色的相框里,看起來好像極不舒適。
有熟識的鄉親來和我打招呼,我笑著一一答應了,隨即把手裡的白菊放到她的靈位前。身側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上前來猶疑地喚我:「葉成雙?」
我回過頭來,只見盧明光怔怔站在我對面,蓬亂的頭髮和雜亂的鬍渣掩蓋了他在我記憶里的模樣,我蹩著眉沒有說話。他兩隻眼睛布滿血絲,又輕輕喚了一聲:「成雙。」
我回過神來,微微一笑,答應道:「哎,好久不見。」
他勉力笑了笑:「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道:「今早剛到。」
他好像很不自然,雙手插進黑色夾克的口袋裡又放出來,嘴裡發出混沌不清的「哦」聲。我轉頭去看謝曉繁的遺像,她的眼睛被像素不明的照片干擾得像一團黑霧。
我猶自記得年少時第一次見到謝曉繁,她的眼睛也是這般混沌不明,我躲在母親身後羞澀地打量她。
她穿著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花裙子,那上面看起來起碼有一萬個褶子,像花一樣地綻放開來,好看極了。她的頭髮也不像小鎮上任何一個姑娘一樣綁成一溜兒麻花辮,而是肆意地披散開,烏黑的劉海就像緞子一樣遮住了她濃黑的眉毛。她站在父親身邊,冷漠而驕傲。
那時倘若我看到了父親臉上的窘迫,或是母親眼裡的淚花,大約就不會那樣欣喜地將她領進家門了。
我閉了閉眼,靈堂里的每個人都屏息凝氣,不敢大聲喧嘩,細細瑣瑣的議論聲就像是蛇信子划過我的脊樑,就像以前一樣。我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寒噤,盧明光看了看我,問道:「你冷?」
我搖了搖頭,他的樣子因為歲月而顯得衰老了很多,不再有當年那般叫人心悸的模樣。我記得當年在微弱的月光下幾乎翻爛了手裡的新華字典,這才鄭重其事地在日記里他的名字旁寫下「丰神俊朗」這個詞。
想起那些年,我心裡只覺一陣微寒。只不過短短數年,物是人非,站在我面前的男人竟就是我愛恨了整個青春時期的人。
我倆就這樣站在謝曉繁的遺像前靜默了片刻,時間終於將我喚醒,我道:「你和謝曉繁……」
他急忙道:「我們去年就離婚了!」
我一愣,繼而嘲諷一笑,道:「是么?」
「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來……」
「你來幹什麼都不關我的事。」我打斷他,轉身向母親那裡走去。他的眼光就像黏在我身上一般,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眼裡莫名的絕望,真是自作自受。
母親拉過我的手,問道:「手怎麼這麼涼?」她側過頭往我身後看了看,又道:「明光也來了。」
我輕聲問道:「他們什麼時候離的婚?」
母親看了我一眼:「去年的這個時候。」
我輕笑了一聲,母親拍拍我的手,嘆道:「媽媽知道他們不對,這些年你辛苦了。你不在家,媽媽總是替你難過。」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母親又接著道:「你也不要怪你爸爸,你姐姐死了,他傷心了很久,他身體不太好了。」
不知怎的,我心中那道已經結成了舊傷疤的傷口再度被母親無端端的一句話捅得支離破碎,這麼痛。當年我也這麼痛,痛地讓人吸一口涼氣,涼氣入口,凍得牙酸。
我道:「謝曉繁死了他傷心,那麼我死了,他是不是就高興起來了?」
「成雙!」母親斥道,「說什麼呢!」
我眼睛酸疼,身上也累得不行,那些熟悉的委屈感復又一擁而上,重重包圍了我脆弱的神經,我沒有忘,我一直沒有忘。
可是我不想和母親吵架,我記得那一次和母親吵架,害的她難過了很久,但我也沒有辦法忍氣吞聲。我不想像母親這般怯懦,自己的丈夫拋棄了她十二年之久後帶回了和情人生的女兒,她也一樣可以接受。
謝曉繁是我的異母姐姐,小的時候哪怕當面對著旁人的指指點點我也不會產生出任何情緒。可是人是會變的,隨著年紀的增長我知道了什麼叫做從一而終,什麼叫做始亂終棄,因為前者是描述我的母親,後者則是控訴我的父親。
謝曉繁不是慶峽人,她在上海出生,曾經生活在高樓林立的繁華城市,周遭的人都說一口綿軟的上海話。十二歲時她跟著父親來到這裡,將將是慶峽鎮的落後和貧瘠,教會了她什麼叫做不甘。
我記得那時我倆窩在同一床被子里,她總是會問我:「葉成雙,你將來會離開慶峽么?」
我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會。」
她奇道:「為什麼?」
我道:「我不想讓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裡。」
她靜默了片刻,道:「我以後一定要離開這裡回上海。」
她千萬次同我描述慶峽以外的花花世界,那些光怪陸離的璀璨燈火給我的童年編織了一條又一條彩色的夢境。那時我想,謝曉繁是真的不屬於這裡的,沒有人會在看盡世間旖旎之後還能忍受北方這裡的黃土高山、枯樹飛雁。
後來我們一起長到十六歲,我遇見了盧明光,在高一的教室里。他站在講台上介紹自己,穿著藍色襯衫和鵝黃色的格子褲,不像別的數學老師那樣戴著厚厚的眼鏡片兒,看起來意氣風發。
我不由分說地喜歡上了他,卻只敢把這份喜歡埋在心底。我很努力地去學習,希望有一天也可以做老師,和他明正言順地並肩站在一起。
可惜我的這份心思,終究是讓謝曉繁察覺出了端倪。那時她的性子就像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活潑外向,時常在外浪蕩到很晚才知回家,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知道。
那時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變差,我雖然知道她是我的異母姐姐,卻覺得這只不過是上一輩鬧出來的錯誤,不應該由她承擔。她在燈下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沖我的脖頸處吹氣,我一把推開她的臉,又氣又惱:「你別打攪我複習!」
她嘻嘻笑著,道:「是打攪你複習,還是打攪你想你的數學老師啊?」
我一張臉登時羞得通紅,她把自己的身子摔進床里,悶聲悶氣地對我說道:「葉成雙啊葉成雙,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怎麼就看上了那個盧明光呢?一個數學老師有什麼好?又沒有錢!」
我沒有說話,她一骨碌爬起來,抱著被子接著道:「有沒有錢都不算,關鍵他是慶峽人,慶峽人啊!你要是嫁給了他,可就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山坳坳啦!」
我只覺得耳根一熱:「你胡說什麼呢!」
她「嘖嘖」兩聲:「你就真的甘心?永遠不走出這鄉下地方去上海看看?」
「我又沒有這樣說」,我低頭盯著桌子上攤著的課本,道,「我只是想現在好好讀書,將來……將來……」
「將來嫁給盧明光?」
我紅著臉,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她湊上前來斜睨了我一眼,嘲諷地笑了一聲:「你啊怎麼就是不明白,讀書能有什麼用?書里有教你怎麼追男人嗎,真是傻子啊你。」
我默然,她嘆了一口氣,仰面看著天花板道:「虧你還長了一張不錯的臉。」
那一刻我明白,我和謝曉繁將永遠只會是血脈相同的姊妹罷了。長大以後,我想,她也會離開慶峽,回到她口中的那個世界,與我再無瓜葛。
我倆愈漸長大,雖然長得越來越像,性格卻完全相差開來。我和她就像是背道而馳的海航線,就像是我們彼此的姓氏:一個簡單,一個繁雜。
這樣迥異的性格被父母覺察出來,父親曾多次私下裡囑咐我,叫我多加看顧謝曉繁。其實父親有多偏愛她我不是不明白,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女兒。可是我不懂,為什麼父親於我和母親就好似一點內疚都沒有呢?
謝曉繁出事的那一晚,是我對父親徹底失望的一晚。那晚的記憶已經在我的腦海里變得模糊,只記得下了很大的雨,謝曉繁很晚都沒有回家,父親和我分頭去找。小鎮籠罩在滂沱大雨之中,路燈投射下猙獰的影子,沒有店鋪還開著門。我打著傘孤獨地走在街道上,像個幽怨的鬼魂。
雨水打濕了我的鞋子和褲腿,我冷得有些瑟縮,可是我不能就這麼跑去找父親說找不到,因為父親一定會責怪我沒有儘力。我想著或許去到鎮上唯一的那幾家遊戲廳可以找到她,於是便轉過小巷子往遊戲廳走去。還沒有走到,就看見前方不遠處的路燈下蹲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
那身影太熟悉了,我急忙跑上前,謝曉繁沒有抬頭,只是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寬大的校服被雨淋濕之後變得十分透明,我依稀可以看到她背部光滑的輪廓。
我叫了她幾聲,她沒有答應我。我覺得很不安,抬頭想看看附近有沒有人,誰知抬眼便看見了幾步遠被扔在雨水裡的紅色內衣褲。那紅色的胸罩尤為刺眼,我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謝曉繁發抖的身子,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嘴唇亦抖得不成樣子。
那一晚謝曉繁被父親一路背回去,一直沒有出聲。母親嚇壞了,燒了一大鍋熱水給謝曉繁洗澡,而我則跪在院子里,被父親打得幾乎丟了半條命。
父親手裡的掃帚一下又一下毫不猶豫地沖我當頭兜下來,怒道:「我叫你平時不看顧著姐姐!我叫你當我的話作耳旁風!」
我的眼淚混合著雨水流進嘴裡,酸澀難當。
我認為這是謝曉繁自己作的,都是因為她自己今天才會發生這樣的事,難道我還沒有苦口婆心的勸過她么。可是我不敢說出來,父親好像要將謝曉繁的痛轉移到我身上。我眯起被雨水糊住的雙眼,依稀可以看見有些微血跡絲絲滲透了我白色的衣襟。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開始痛恨謝曉繁的到來。
那晚我咬著牙沒有開口求饒,我從心眼裡知道父親的這頓打到底是結結實實地打斷了我對他唯一的一點兒溫存。
之後謝曉繁因為不肯去報案,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地過去了。我傷好之後繼續去讀書,那時的我只有在學校里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做平等和尊重。
儘管心中諸多委屈,但我向來知足,覺得還有母親,還有盧明光,還能讀書,就已經很好了。半年之後我參加高考,考上了省城裡的一所師範大學。父親很明白地告訴我家裡並沒有錢供我繼續讀書,那時我沒有反抗。
我本就不想離開慶峽,因為我喜歡的人在這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這裡。而一直期待可以離開慶峽鎮回到上海的謝曉繁,那件事發生之後便將自己日日關在房間裡面。她說她不要再和我一個房間,於是父親把屋子的小閣樓清理了出來,我搬到了閣樓上。
臨近高考的那幾個月,我獨自窩在狹小而昏暗的房間,幻想自己是童話故事裡被囚禁在城堡的長髮公主,俊逸的盧明光成了拯救我的王子。幽閉的空間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到他,他的面容就像是遙不可及的一束光,明明那樣觸手可及,伸出手卻什麼也捉不到。
我十六七歲時候看到的盧明光,哪怕是經過我身旁時微微帶起的一陣風都足以讓我心悸好一會兒。那時的他笑起來左臉頰上有一個微不可見的酒窩,他上課的時候最喜歡用黃色的粉筆板書。他老是幫落後的同學批改作業,他也經常神色深深地親切的叫我的名字,成雙,成雙。
他叫我的時候我便覺得自己的名字十分好聽,清清爽爽亦不拖泥帶水。成雙,只這麼一聽便可以開心整整一天。哪怕今時今日,我們都不再是當年模樣,重新聽一次,腹腔里還是會條件反射地發射出近似甜蜜的信號。只是他到底不是當年之人,我也不再是那個葉成雙。
在外漂泊的時候我總是會忍不住想起年少的自己,那時候的葉成雙雖然是小鎮上的鄉下姑娘,卻實在是有現下不曾再擁有的勇敢。
我懷念那時候的一意孤行,也懷念那時候的驕傲決絕。
那時候大學的通知書一寄過來,我便像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雛鳥跌跌撞撞跑到了學校。
當時盧明光正在上課,我蹲在教室門口,把好不容易積攢的信心和勇氣緊緊揣在懷裡怕一不小心就弄丟了。盧明光下課以後招呼我進了辦公室,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也跟了進來問問題。我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上課,學生和其他一部分老師都走了,他疑惑地看著我,問我有什麼事情。
我把通知書遞上去,道啊:「盧老師,送給你。」
他愣了愣,接過來一看,驚喜地站了起來:「哎呀成雙!你考上師範了!」
我笑著點點頭,他雙眼之中儘是喜悅,我光是看著也高興得不得了。
他誇讚了我一番,又好笑道:「你不能把通知書送給我啊,送給我你就沒辦法去報道了。」
我道:「我不能去讀,家裡沒有錢供我。」
他一怔,抬眼看向我,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讀出了心痛。單單是為了他這個叫我畢生難忘的表情,我便覺得不去讀大學也是值得的。
我接著道:「盧老師,我把通知書送給你,是因為我原本就是為了你才去考試的,為了你我才這麼努力讀書。我姐說讀這些書是沒用的,可是我不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讀書,我就不會遇到你。」
一番話說完我的心撲通直跳,可是我還是努力鎮定地看著他。他沒有說話,就像是定在了那裡。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於是轉身跑走了。
我當下只是覺得,不論怎麼樣,至少我沒有荒廢那些在閣樓上的時光。
和盧明光在一起之後,他曾笑著問我:「成雙,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小小年紀,膽子倒是大。當時我真是被你驚得整整一天都沒有回過神來,你知道么?」
我輕輕笑道:「我就是覺得如果不說出來肯定會後悔。」
那一段日子是我此生難求的一段時光。人這一生,真正可以做到與心愛之人一起規劃將來,以為可以長相廝守的又有多少,至少那時候的我是這樣的。
我總是覺得有些情愛要不得,就像我父母一樣,被背叛和病態交織的愛情實在是恐怖。可是我與盧明光的感情就如同陽春白雪,乾淨而純粹。我最不喜歡費力去把自己的生活變得複雜,他也是。我們就像是安心找到可以過冬的樹洞的松鼠,相依為命,在這小而遠離世俗的鎮上。
我戀愛之後,謝曉繁終於不再自閉,開始和我說話。她會拿著一包果脯蹭蹭蹭地跑上閣樓,聽我跟她講盧明光的事情。
後來盧明光來我家裡吃飯,她亦會十分熱情地和他說上好多話。父親見她逐漸恢復正常十分欣慰,只叫我平時和盧明光出去的時候帶上她。
我二十一歲那年,盧明光終究和我提出分手。這一刻來臨之際我出乎意料的冷靜,因為這三年我不是沒有看見謝曉繁盡職盡責地勾引。我與謝曉繁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在享受了三人行的緊張刺激之後,終於做出了選擇。
那天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和父母吵架,現在想起來也覺得餘勇可嘉。母親原本在旁勸阻我,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媽!你自己軟弱就算了,莫非還要來要求我!?你真的忘了當年你一個殘疾怎麼把我拉扯大的嗎!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母親一張臉頓時被我氣得慘白,父親被我吵得狠了,「啪」的就是一耳光。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幾乎是目眥欲裂:「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就是巴不得我過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指著父親罵道:「你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回來帶著一個拖油瓶我都沒有怪你!你不讓我上大學也就算了!你居然讓我連男朋友都讓給她!」
我又指向謝曉繁:「你這個婊子!」
父親大怒,操起一邊的掃帚就來打我,那個雨夜的屈辱就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朝我鋪天蓋地地湧來。我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掃帚,狠狠往謝曉繁臉上扔去,謝曉繁沒有躲閃。
父親怒吼著將我推開,忙著檢查謝曉繁的臉有沒有受傷。我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流淚的母親,忽然累得沒有辦法再說話,於是靜靜地走上了閣樓。
當晚我一夜無眠,謝曉繁也是。她坐在我的房間門口,隔著木門和我說了很多話。我如今只記得她說:「葉成雙,你的日子那麼好過,為什麼不肯分一點給我?」
我當時覺得可笑,什麼都能分,都能讓,但感情怎麼分,怎麼讓呢?
我隔著門回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為什麼要我給你買單。」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來:「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歡盧明光,我喜歡了他那麼久。」
她輕輕地笑了,道:「你還記得我有多想離開慶峽鎮么?我從小就覺得我不是屬於這個地方的人,我是屬於上海的,我是一個上海人。可是現在呢,我連一句上海話都不記得了。」
她笑著笑著,反而像是在哭泣,她說:「葉成雙,我好想回上海,我不想留在這裡,我討厭這裡。」
我冷冷道:「你想走就走,和我廢話什麼。」
她道:「我沒有辦法走了。」
「我這樣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盧明光肯要我,我恐怕連慶峽都沒有臉待下去。」
「求求你成全我。」
就這樣,第二天凌晨,我收拾了一點衣物,踏上了去省城的大巴。
離開家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我卻看見母親推著輪椅坐在院子里。我心中一顫,想起昨晚說的那些話,一定傷透了她的心。母親回頭看到我要走,並沒有阻攔,只是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零錢交到我手裡。她的白髮在朦朧的天色中看得並不分明,卻再次刺痛了我千瘡百孔的心。她撫摸著我的臉:「成雙你辛苦了。」
我的眼淚驀地淌下來,母親輕輕幫我擦去,道:「成雙啊,你不屬於這裡,想走就走罷。」
我喊了一聲「媽」,母親又道:「在外邊你要記得注意安全,要知道冷暖,不要像在家裡這樣被欺負。」
那時我心中仇恨,但委屈更甚。慶峽鎮的天亮起了光,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活了二十一年,以為永遠都不會離開的地方。
這之後,我兜兜轉轉,看遍這大千世界的種種繁華,慶峽鎮就像是我視野里最灰暗的一個角落不值一提。我在外吃了很多苦,也看過了很多風景,我想起年少時謝曉繁的夢想。我想歲月如梭,原來人的境遇會這樣顛盪起伏、撲朔迷離。
今年如果不是母親給我電話,告訴我謝曉繁的死訊,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想回來了。
謝曉繁那具冷冰冰的屍體被推入焚化爐的時候,我聽到父親爆發出了一聲極其壓抑的哭聲,我心中一痛,卻只在旁冷眼瞧著。
北方的秋天冷而乾燥,群雁南飛,我伸手遮住日光看去,一排排的雪白的墓碑整齊地排列在我眼前,老了的盧明光站在我身後。我轉過頭望向他,他趕忙湊上來道:「成,成雙,我那天又在電視上看見你了。你是在英國報道,報道什麼節日……」
我笑了笑:「米迦勒節。」
「對對對」,他也笑道,「真沒有想到啊你居然做了記者,以前你的語文成績就好,你記不記得?」
我淡淡說道:「我以前的數學成績才最好吧。」
他驟地一愣,登時說不出話來。我回過頭,淡淡然問道:「你們為什麼離婚?」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道:「我不想的,還不是她、她得了梅毒。」
我沉吟著不再開口,他湊上前來又問道:「你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
我低頭笑了一笑:「馬上。」
他像是沒有聽清楚:「什麼?」
「馬上……下午就走。」
「為什麼?」他忙道,「你這麼久沒有回來,就不想多陪陪你爸媽?」
我望著父親懷抱著小小的骨灰盒,就像是抱著一件珍寶一般,遲遲不肯放入墓地之中。那場景讓我鼻頭一酸,我聳了聳肩,道:「我喜歡待在外面。」
他遲遲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才輕輕問道:「你是不是還在氣我們。」
「不」,我斬釘截鐵的回答道,「謝曉繁都死了,恨來恨去還有什麼意思。」
我用力抽了抽鼻子,回頭又望了他一眼:「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更適合外面的世界。」
我眯著眼,皺著眉頭,父母的背影看起來蒼老極了,可惜我的心早已麻木,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包裹住了我。我很多年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從離開慶峽鎮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是屬於外面的世界的。可是我曾經是多麼渴望能留在這片土地上,留在母親身邊,留在我身後這個男人身邊。
他好像有些低落:「成雙,對不起。」
我盯著謝曉繁的那座新墓沒有說話,墓碑上的遺像是一張彩照,像是她十幾歲的時候照的,看起來活力動人。塵歸塵土歸土,她雖是在上海出生,一輩子想回去那繁華世界,可是終究被永遠地埋在了慶峽。
我兀自喃喃,命中注定的謝曉繁,你原本就是慶峽人。你父親是,你母親是,你丈夫也是,你身上流著慶峽人的血,你這輩子都逃不掉。恍然間,我好像聽到一陣細語,被風帶到我的耳旁。成雙,我沒有逃,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我竭力剋制住眼裡的淚水,死死咬住嘴唇,謝曉繁的骨灰終於脫離了父親的雙手,靜靜躺在了這片土地之中。我轉過身,對盧明光道:「我要走了,再見。」
他眼圈通紅,就這麼看著我,聲音陡然有些嘶啞:「成雙,那年我是真心想和你結婚的。」
我一愣,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話——「有沒有錢都不算,關鍵他是慶峽人,慶峽人啊!你要是嫁給了他,可就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山坳坳啦!」(原題:《立秋》,作者:穆夏。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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