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比誰活得更容易

五一的時候去拜訪一個朋友，下車後須過一個地下人行通道才到她家。經過的時候，看那地下通道形成一個小型的地攤集市，有賣飾品的、有賣遮陽傘的、也有鋪一張涼席專業乞討的……

本就見怪不怪的我卻被一對老年夫婦吸引了。他們衣著陳舊樸素卻是乾淨的，擺著一個小攤子，賣的是手工麻薯。老爺爺的眼睛看不見，坐在小凳子上拉著一把看來同樣年歲已久的二胡，音樂不悲涼也不刻意大聲，有一種淡淡的閑適感，老奶奶靜靜地守著自己的麻薯小攤，手上正在納鞋墊。

我看著有些惻隱，便走向前去詢問一份多少錢，老太太比出了三個手指頭，我問：「是三塊嗎？」她點點頭。我說：「好，幫我弄一份。」包裝好後，我遞給她五塊錢，她找了我兩塊，對我微笑著不斷點頭，我也微笑致意，拿著東西走了。

到朋友家裡，她見我帶了麻薯，便問：「你從地下通道走過來的嗎？」

「對啊，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麻薯啊。咱倆都不喜歡甜食，所以一般情況下你是不會買的。我猜，你應該是碰到人行道那對老夫妻了吧。」我點點頭。

她接著說：「我也經常會在她那裡買，有時是麻薯、有時是鞋墊，那個老爺爺眼睛看不見、老奶奶據說小時候因發燒過度就不能說話了，但你說話她還是聽得懂。麻薯是老爺爺的拿手手藝，老奶奶會納鞋墊，鞋墊做好了就放在旁邊，路過的人看到了喜歡了就買。兩個人就靠著這些維生，聽說在他們在那裡已經好幾年了，也沒見過他們的兒女，晚上也不知是睡在哪個隧道的角落裡。挺可憐的，不過他們挺樂觀，看起來感情也很好。」

我不禁感慨到：「原來是這樣，挺不容易的。」

「是啊，但這個世界上有誰比誰容易的呢？都不容易，你看著他們生活清苦，但也許他們有自己平凡的滿足和快樂；你再看看馬路上那呼嘯而過的豪車裡，你不知道坐在裡面的人也許正在為其他的事而流淚。」

接著她給我講了她一個親戚的事。夫妻兩人打拚一輩子，省吃儉用供三個孩子上完大學，拼搏一輩子也買了車買了房、孩子也畢業在工作了，終於可以苦盡甘來享享清福了，老婆卻檢查出了癌症晚期，去了北京、上海，快把家底掏空了還是沒辦法，最後就回家等著了，能過幾天是幾天。到頭來好不容易要享福了卻沒有時間了。

而我眼前這個住在自有的一百多平面高端小區的朋友，曾在十四歲那年早戀、酗酒、抽煙、升學壓力，飽受後媽的嫌棄和排擠，以及周圍婦女親戚們的流言蜚語、冷嘲熱諷，叛逆又抑鬱。她老爸只顧著生意，所以到大只有外婆對她上心。

有一天晚上她外婆衝到我家裡，流著淚跟我媽說有事找我，我媽一邊安撫她一邊把準備入睡的我叫起來。原來她剛拿了一條繩子準備做傻事，剛好被外婆看到了，嚇得驚叫起來，趕緊把她勸回來，現在正在房裡哭鬧，說她受不了了、不想活了。外婆知道我們關係好，讓我一起去勸勸她。

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床邊流淚，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就靜靜地陪她坐了一夜，她想說什麼我就聽著。

後來，慶幸的是她走出了叛逆和抑鬱，熬過了灰暗的青春期，順利長成了一個堅強的大人，並在事業上遠超過許多同齡人。她說這輩子唯一的至親至愛就是從小帶著她的外婆，現在長大了、賺錢了就要讓外婆好好享受晚年。

後來的後來，有一天的半夜裡，她的外婆卻上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外工作的她得知消息後趕回來，哭得比十四歲那年還痛心。

有人說，她外婆是碰到不幹凈的東西，有人說老人家心裡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有人說老人家覺得人生沒意思、全是苦、過去了一個苦還有另一個苦、沒有盡頭。

《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瑪蒂爾德問萊昂：「人生總是這麼苦么，還是只有童年苦？」萊昂回答說：「總是這麼苦。」

每個人在活在世上都是一場修行，沒有誰比誰更容易或者更不容易。始終是要一個人踽踽獨行，承受苦難、感受喜樂。苦痛從來就沒有可比性、喜樂也是一樣。

你唾手可得的也許是別人一生苦苦追求，而你苦等拼搏的也許是別人隨手就丟棄的。有人一夜當爹、喜極而泣；有人禍不單行、一夜白頭。

所以，不用比較、不用竊喜，也不要埋怨。

人生也許就是各自埋頭、各自冷暖，一生悲喜、一世修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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