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另一半「安樂死」，這是不是瓊瑤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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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瓊瑤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評論區各種酸

「我的人生一敗塗地，書也不會再寫了。」

這是瓊瑤在丈夫病重、和繼子在插鼻胃管問題上產生分歧甚至升級至筆伐後，崩潰甩出的一句話。

想必大家記得，上一次瓊瑤發公開信向子女交代身後事時，還提到接下來的寫作計劃，言語之間滿懷期待。

沒想到現在自認「一敗塗地」，而且再也不寫書了。

讓她產生心態變化的，也許不止是和繼子在丈夫理療選擇的爭議。

這是一道關於「愛」的不同選擇題。

這道選擇題，其實在平鑫濤遇到瓊瑤時已出現。

平鑫濤（後排左四）、平鑫濤前妻林婉珍（前排左一）、瓊瑤（前排左二）非常罕見的同框照，攝於1964年。

------我是故事開始的分割線------

瓊瑤的第一任丈夫叫做慶筠（化名）。

慶筠是一個也有一個寫作夢的窮小子，性格跟瓊瑤小說《生命的鞭》、《水雲間》里理想至上的窮畫家很相似。

都是窮藝術家愛上富家女，然後因為不得志而酗酒、家暴，最後悲劇……

慶筠打動瓊瑤是因為一件小事——為她擋煤氣。

婚後，瓊瑤與國中老師的初戀故事總是慶筠心中的一根刺，兩人時常為此爭吵。

老師後來在《窗外》里化名「康南」

不久後，瓊瑤生下兒子陳中維，她開始一手抱兒子一手寫稿。寫完短篇《情人谷》之後，她投到一個叫《皇冠》的雜誌，很快拿到了稿費。

發行人，就是後來成為瓊瑤第二任丈夫的平鑫濤

那時的慶筠開始沾染上了賭博，且對瓊瑤的作品嗤之以鼻；而瓊瑤已經開始寫自己的第一篇長篇小說《窗外》。

就是這一次投稿，讓瓊瑤多年後心感悔恨。

一九六三年七月，《窗外》發表在《皇冠》雜誌。兩個月後，這本書發行了單行本。

社長平鑫濤非常珍視瓊瑤這顆自己親手發現的明珠，一再在信中強調《窗外》的受歡迎程度，給她信心。

見《窗外》十分受歡迎，電視台於是邀請瓊瑤做訪問，那也是瓊瑤第一次見到平鑫濤。

年輕時的瓊瑤（左三）與平鑫濤（左二）

平鑫濤認出瓊瑤的一幕也十分戲劇化，他在成堆的旅客里一眼找出了瓊瑤：

「從《窗外》里認識的，從《六個夢》里認識的，從《煙雨蒙蒙》里認識的！」

很快，瓊瑤與前夫慶筠分開，情緒一直低落，在《皇冠》上的《幾度夕陽紅》連載也很情緒化，時長時短；於是，平鑫濤鼓勵她再創作一部中篇小說，雇一個傭人來做飯。

《幾度夕陽紅》十多年後被拍成電視劇，捧紅了劉雪華，也是秦漢電影轉戰電視的起點

而瓊瑤當時認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錢請傭人，平鑫濤斬釘截鐵地說：

「你用得起的！將來，你要用多少人，你都用得起的！只是，你必須坐在桌子前面，去努力地寫！你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用來哀悼你的婚姻或過去！」

這點E姐是贊成的，情場失意，請把用來哀悼的時間拿去幹事業吧……

那一年瓊瑤26歲，已經寫出了《窗外》、《幾度夕陽紅》、《煙雨濛濛》等大受歡迎的長篇小說。

第二年，平鑫濤開始建議她把《六個夢》的版權賣給電影公司；瓊瑤很擔心，電影會不會讓小說走樣呢？

這本書E姐小時候很喜歡看，最喜歡《生命的鞭》這篇

平鑫濤勸說她，電影同樣也是藝術，走樣是肯定的，但是起碼能讓人物活起來。

於是，這也就有了電影《婉君表妹》（《六個夢》中的開篇——「追尋」），還獲得了65年金馬獎優等影片獎。

《婉君表妹》就是那個「小小新娘，情定三生」的故事，當年演小婉君的童星叫謝玲玲，長大後嫁給了林建岳，沒錯，就是後來因為王祖賢離婚的那位。

八歲小女孩和三位小哥哥朝夕相處，最後無法抉擇，故事有點像《邊城》。

《婉君表妹》之後，瓊瑤小說很多都被搬上銀幕，也包括鬧出了大風波導致台灣禁映的——《窗外》。

林青霞的成名作，後來林青霞成為瓊瑤好友兼固定班底成員。

----我是《窗外》訴衷情的分割線----

《窗外》也是瓊瑤的自傳體故事。

瓊瑤的父親陳致平是大學教授，母親袁行恕是中學教員。然而，在這樣的教育家庭里，瓊瑤的數理化糟糕得一塌糊塗。

瓊瑤與母親

小弟小妹的成績比瓊瑤要優秀很多，父母自然是偏愛那個「光芒四射」的孩子。父親的愛轉移到小弟身上，母親的愛轉移到小妹身上。

父母的偏愛也反映在《一簾幽夢》中，妹妹紫菱就是活在姐姐的陰影里。

來，大聲說出那句經典的台詞！

瓊瑤的妹妹陳錦春、妹夫陳壯飛（也就是綠萍和楚濂）

在本該快樂的18歲里，瓊瑤備受高考壓力的折磨，「消瘦、面色蒼白得像一個紙人」。

就在這時，國文老師蔣仁出現了，兩個人在周記本里你來我往很多次之後，瓊瑤向比自己年長二十五歲、妻兒均在戰爭里喪命的老師表白。

老師思慮多天之後，接受了：

「我哪裡有四十歲？我根本沒有四十歲。會為你這個小女孩如此瘋瘋癲癲，我的心態停留在十八歲！智商只有八歲！」

蔣老師對瓊瑤如是說。

於是，這樣一個有才氣的女學生，和風度翩翩的老師談了一場「禁忌之戀」。

蔣老師在小說里的化名叫康南，E姐準備下回詳細講一講他的故事。

然而，瓊瑤高考失敗，多年來深深的自卑感讓她萌生了求死的想法。

她搜集了許多鎮定劑和安眠藥，開始第二次自殺。

第一次自殺在中學時期

這次自殺也讓父母知道了瓊瑤與蔣老師的戀情；然而，正是因為「師生戀」結合的父母卻對她與老師的感情大為震怒。

一向控制欲極強的瓊瑤媽媽乾脆採取了最激烈的手段——一到警察局狀告老師。

老師被調離台北，到嘉義一個中學教語文，而瓊瑤也因為不想讓母親失落，沒有去赴與老師的「二十歲之約」。直到老師一個人孤獨死去，她終究沒勇氣再見他一面。

師生戀結局

可想而知，《窗外》被搬上銀幕時，影片中父母的形象多麼惹人憎惡。

母親頓時氣到絕食。

最終讓母親放棄絕食的，還是平鑫濤。他獻計讓瓊瑤小兒子端著牛奶到姥姥面前，聲聲呼喚。最終瓊瑤母親消了氣，哭著喝下牛奶。

這一鬧還導致《窗外》不能在台灣上映，外界猜測林青霞買下版權

這場家庭風波也是瓊瑤和平鑫濤兩人關係的轉折點。在此之前，瓊瑤與平鑫濤還是互相欣賞的知己。經歷家庭衝突後，平鑫濤提議大家出去透透氣；這一次，他們在路上遭遇了車禍——

瓊瑤身上被插得滿是玻璃，而小妹陳錦春差點死於內臟出血。

生死患難以後，瓊瑤和平鑫濤「再也無法逃避彼此的感情」，於是開始了……婚外情。

在瓊瑤的內心裡，她認為這段感情始終是不道德的。有一次她向平鑫濤提出分手，平鑫濤竟要開車衝下懸崖。

也是太drama了。

終究還是有家庭顧慮，平鑫濤不肯離婚，要瓊瑤等他。

瓊瑤妥協了，「只要不去想鑫濤的另一個家庭，我們依舊可以過得很快樂。」

偶爾也會感嘆，就算曾經的蔣老師，都不像平鑫濤一般對她察言觀色。

當時，作為第三者的瓊瑤，作品也多是「憐卿薄命甘做妾」的楚楚可憐——

比如那本三觀不正得很出名的《浪花》

《浪花》中妻子的名字婉琳與平鑫濤的妻子林婉珍相隔一字。

《一簾幽夢》里紫菱爸爸出軌的那個帶孩子的畫家小三，也融入了《浪花》的情節。

這段「三人游」持續了近八年，瓊瑤曾經在自己的自傳中寫到與林婉珍「談判」兼初次見面的情景——那麼恬靜，那麼端莊。

這當然是藝術加工，因為1964年兩人早已同框過，

1964年平鑫濤和夫人林婉珍（前左一）在新台北大飯店宴請皇冠基本作家，前排左二瓊瑤。

林婉珍是台師大畢業的才女，從事水墨創作，平鑫濤創刊時她曾經丟下畫畫幫助他，從工友到會計忙到三更半夜。

離婚後，林婉珍重拾畫畫，獲得金獅藝文獎，作品多次參與海峽兩岸文化交流。

開過畫展

傳林婉珍父母紡織起家。家境雄厚，當時對女婿平鑫濤創刊也十分支持。

如今的林婉珍已經再嫁，頭髮花白，依然在創作。

1979年5月9日，平鑫濤履行承諾，與林婉珍離婚，此後瓊瑤再等了三年才與平鑫濤結婚。那時瓊瑤41歲，平鑫濤52歲，兩人已經整整糾纏了16年。

平鑫濤等到孩子長大才離婚，似乎最大限度降低了對孩子的傷害。但多年以後，平雲在公開信中仍指責瓊瑤，說自己不曾忘記當年母親林婉珍受的委屈。

婚後，平鑫濤為瓊瑤買下新家「可園」。

這棟七層樓的獨棟建築藏在台北忠孝東路四段的老舊公寓群中。

瓊瑤的很多作品，都是在可園完成的。

可園也是他倆愛情的見證。

瓊瑤阿姨平時的日常，跟她筆下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好像啊……

瓊瑤曾在《我的故事》中提及可園，在她看來，可園不只是一幢房子、一個花園，「更是我心靈休憩，不再流浪的保證。」

如今，可園仍在，斯人已記憶全失，本是天年，更惹一身是非——看來冥冥中欠下的種種因果，終究還是要還的。

-----我是最後結語的分割線-----

E姐結語：

平鑫濤曾在遺囑中表示：「當我病危的時候，請你們不要把我送進加護病房……無論是氣切、電擊、插管、鼻胃管、導尿管……通通不要，讓我走得清清爽爽。」

瓊瑤和繼子女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此。

瓊瑤認為，插管無視病人痛苦，且背叛平鑫濤的遺囑。繼子女們認為，平鑫濤說自己在病危的情況下不插管；而失智明顯不等於病危——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插管不是違背父親的遺囑。

平鑫濤兒子平雲

按照醫學的觀點，一般來說，失智病人還能活好幾年；這跟病危所剩日子無多是不同的。

這種情況下，不插管，就只能靠打點滴維持，基本上是等著慢慢餓死。為了延續父親的壽命，子女們做出的選擇合情合理，且並未違背父親的遺囑。

平鑫濤和女兒平珩

瓊瑤認為插管很痛苦，不忍對方受苦，問題是：她怎麼知道對方一定不願意受這種苦呢？她能代替對方感受和做決定嗎？

她還認為插管是背叛平鑫濤的遺囑，實際上並沒有誰背叛誰。如果硬要說有什麼背叛，也只能是現實發生的這一切背叛了瓊瑤，讓她無法接受。

用平鑫濤兒子寫給瓊瑤的信來說，

「您真正一直無法接受的其實是父親『失智』這件事。對於您來說，父親得了失智症，不再記得您，無法對您說愛」，「我們跟您對於父親值不值得繼續活下去的認知不同」；「對您來說，您認為父親應該死；對我們來說，我們選擇了讓父親活下去。」

一句話，眼前那個記不起來瓊瑤是誰的卧床老人，無法再愛瓊瑤，這讓一生追求愛情的瓊瑤無法接受。

瓊瑤的感情史就是傳奇。

她年輕時為初戀自殺，經過一次失敗婚姻，遇見平鑫濤當了16年小三。期間，平鑫濤為了她甚至還把車開到懸崖邊上，兩人一起經歷非生即死的時刻。

她追求的愛情，是偏執的愛情、是極致的愛情，因為這代表了她的美學理想，她不容許自己背離這個理想，更不容許他人背離。

問題是，「無常」這種東西根本不會順應人意。

現在，這個失智的男人已不能再執行瓊瑤的美學理想了。瓊瑤內心，大概是有極深的幻滅感。

所以，她發布的公開信大多是情緒化的言辭，類似於她小說里主人公面對幻滅愛情的哭吼。

她的那一套說辭，類似之前因為堅持「父母進養老院就是兒女不孝」而感動中國的馬薇薇。

瓊瑤認為，丈夫是一個失智受苦又無法去愛的生命；馬薇薇認為，老人是不萌還作的小孩。二者的相同之處，都是將對象矮化了，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審視對方，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能掌控對方、有替對方做選擇的權力。

其實，在父母不表態的前提下，子女沒有資格決定父母晚年的生活方式；同理，在沒有自主選擇的情況下，多麼親密的人也無權決定對方的生死。

所以，在整場「平鑫濤爭奪戰」中，我並不認為瓊瑤是多麼有心機且無理取鬧的女人，她只是浪漫主義至上的脆弱者，無法接受世事的無常和人生的不完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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