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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改變了人類文明,人又如何改變了馬?



馬改變了人類文明,人又如何改變了馬?



漫畫角色「神力女超人(Wonder Woman)」是一位「亞馬遜(Amazon)」族的公主,這裡的亞馬遜,脫胎自希臘傳說中,以女戰士形象發人遐想的亞馬遜人。而近來研究指出,歐亞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斯基泰人」,或許正是亞馬遜人的原型。圖/取自 Omega Level


馬,徹底改變歷史的馴化動物


馬被馴化以後,於交通、經濟、軍事等方面,都扮演過舉足輕重的角色,可謂深深影響著人類的歷史,然而馬最初馴化的狀況,卻直到最近幾年才比較清楚。(關於馬的 馴化,可以參考這篇文章:《馬與古文明:騎馬打仗是馴化後好幾千年的事?》)

馬是在何時、何地馴化,長期以來都有爭議。考古學家判斷本來野生的動物是否已經馴化時,往往依靠某些型態特徵分辨;然而各地野馬族群間,本來就存在相當的差異,使得判斷野馬是否已經馴化,常用的標準往往沒那麽可靠 [1][2]。另外現今除了普氏野馬(Przewalski horse)以外,所有野馬族群已全數滅絕,也導致缺乏比較對象。


目前認為馬被馴化的地點,是歐亞草原(Eurasia Steppe)西部某處,最可靠的證據來自位於哈薩克北部,距今五千多年的波泰文化(Botai culture);此處出土的動物遺骸,超過 99% 都是馬的骨頭。


考古學家分析 5500 年前馬的遺骸後,判斷比起野馬族群,波泰馬與其他馴化馬的型態比較接近;牙齒的磨損方式,也展露被騎乘過的跡象;遺址中的陶器,還能偵測到馬乳 [3]。以上三項證據表示波泰文化中,至少部分馬匹已經遭到馴化,也就是說,人類馴化馬匹的年代,至少在 5500 年前。



馬改變了人類文明,人又如何改變了馬?



本次研究中,各年代的順序。圖/取自 Science影片


斯基泰人,馬背上的游牧民族


古代 DNA 近來成為研究歷史的神器(延伸閱讀:《想重現侏籮紀公園?先征服古代 DNA 的種種難題!》、《尼安德塔人:尋找失落的基因組-科學界30年第一手內幕揭秘》),馬的演化史自然不會例外。之前研究曾經獲得馬被馴化以前,古代野馬的基因組 [4];最近的論文,則是報告了 14 個覆蓋率介於 1.2 到 10.9 的古馬基因組,讓我們能更加認識馬被馴化以後的演變狀況 [5]。


這回獲得最古早的基因組,是位距今 4100 年的女生,位於現代俄羅斯的 Chelyabinsk Oblast,也是波泰文化的西方 400 公里遠處。此處遺址屬於青銅時代的 Sintashta 文化,是史上最早出土馬戰車(chariot)的地方,這位被定序的女生和其他 3 頭馬,與馬戰車被葬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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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tashta文化的居民,是史上首度使用馬戰車的人。圖/取自 Science影片


其他古馬基因組,都來自分佈於中亞、阿爾泰山一帶的「斯基泰人(Scythian)」墓葬。距今 2700 年的 Arzhan I,或許是年代最早的斯基泰遺址;考古學家在此發現 160 頭犧牲的馬,其中 2 個成為本次研究的樣本。距今 2300 年的 Berel 遺址,位於知名的巴澤雷克(Pazyryk)墓葬附近(《金怪獸GO!—古代歐亞草原上的神秘客》),則提供了 11 個樣本。13 個斯基泰古馬樣本皆為男生,死因都是在儀式中被犧牲。


「斯基泰」並非單一族群,而是鐵器時代時,由西到東分佈於歐亞草原上,許多共享類似文化的游牧族群總稱。由於斯基泰人沒有自己的文字,後代往往透過他們周圍的人(多半是敵人),例如古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帶有偏見的記載來間接認識他們。斯基泰人以草原為家,與馬共同生活,想必是養馬高手;透過分析古馬 DNA,將能直接揭露他們的養馬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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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馬樣本的遺址位置。有趣的是,東部斯基泰 Berel 和 Arzhan 遺址的位置,十分接近丹尼索瓦洞穴,見《丹尼索瓦人(上):尼安德塔人的神秘近親》。圖/取自 ref 5


馬有什麽特徵才受人喜愛?


由斯基泰馬配備的基因版本判斷,牠們的毛色多變,當初在儀式上被整群犧牲時,大概相當美觀 (誤)。也有大批與骨骼發育,還有減少水分喪失相關的基因被偵測到,顯然斯基泰人相當重視馬的速度與耐力,以及美麗。另外有趣的是,還有基因似乎與促進產乳有關。


比較古今各地馬群的 DNA 後,斯基泰馴化馬和野馬相比,許多改變的基因和認知、行為能力,以及耳朵形狀、神經索型態、神經系統的發育與運作關係密切。論文指出,這支持動物馴化的「神經脊假說(neural crest hypothesis)」。

為什麽各種馴化動物間,常具備類似的型態與生理特徵,還有遺傳缺陷?神經脊假說的解釋是:馴化動物有別於野生動物的特色,或謂「馴化症候群(domestication syndrome)」,大部分都可以追溯到胚胎髮育時的神經脊細胞 [6]。神經脊衍生的影響層面很廣,包括直接受到人擇,或被間接影響,如各式毛色、不易受驚、強化的學習與認知能力、軟耳(floppy ears)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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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與馬馴化相關的基因,都和神經索有關。圖/取自 Science影片


馬的遺傳多樣性,並未被馴化毀滅


馬跟人一樣,Y 染色體都是父子代代相傳,粒線體則是子女繼承自母親(延伸閱讀:《男生的Y染色體從何而來,有一天會消失嗎?》)。目前全世界馬的 Y 染色體變異極為有限,都能追溯到相當近期的一位馬爸爸,顯然是人擇的結果;除此之外,由於長期近親交配,使得許多現代的馬,遺傳上擁有某些有害變異。


馴化的代價之一,是毀滅本來的遺傳多樣性,幾乎已經變成常識。馬的馴化從五千多年前開始,一直到兩千多年前,將馬發揚光大的斯基泰人時,中間大約經過了三千多年;此時馬早已被完全馴化,照理說馴化該有的後遺症,應該都已經出現。遺傳學家根據目前 Y 染色體的變異程度,推論最初只有非常少數公馬被馴化,後來這個品系陸續與各地母馬情慾交流,才造成現在的情形。



馬改變了人類文明,人又如何改變了馬?



古今各馬族群的遺傳負荷。圖/取自 ref 5

然而,這回由斯基泰古馬觀察到的狀況,卻不是這麽回事。斯基泰古馬在遺傳上,粒線體 DNA 的變異跟現代馬群差不多,Y 染色體卻遠比現代馬大得多;遺傳負荷(genetic load)方面,斯基泰馬群甚至比之前定序,未被馴化的野馬族群還要更低(遺傳負荷看這裡:《馴化生物教戰手冊—人馴化了作物,作物也馴化了人》)。除此之外,對 5200 年前北極圈古馬的研究得知,牠們與現代馬共享一些遺傳組成[7];這次則發現,現代馬比起斯基泰馬,與野馬共享的 DNA 數目更加降低。


各項分析皆指出,馴化馬的多樣性至少到兩千多年前,在斯基泰人的經營下仍相當多變,特別是父系方面尚未喪失多樣性,跟後世大不相同。現代馬之所以欠缺遺傳變化,累積許多有害變異,都是在斯基泰時期結束以後,更接近現代時才產生。



馬改變了人類文明,人又如何改變了馬?



儘管馬的地位不再,牠們仍繼續以各種形象,普遍出現在文創作品中,例如彩虹小馬。圖/取自 好色龍的網路生活觀察日誌


重現歐亞草原史


取材自斯基泰古馬的遺傳研究,再度展示了古代 DNA 的價值。假如只知道現代馬的 DNA,我們將永遠無法得知,直到兩千年前左右,馬已被馴化三千餘年時,仍未喪失遺傳多樣性。馬在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樣,要解答此一問題,勢必需要更多古代基因組。


探究馬的歷史,還有另一層意義。馬的馴化起於歐亞草原,此後馬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招牌;幾千年來縱橫歐亞大陸,屢屢震撼周邊農耕族群的游牧民族,卻在大航海時代後,徹底失去本來的地位。


草原曾經輝煌的過去,如今大半遭到遺忘,近年來才慢慢靠著考古研究,找回失落的故事;而馬,是我們重建歐亞草原史時,不可或缺的一環。


參考文獻:

Anthony, D. W. (2010). The horse, the wheel, and language: how Bronze-Age riders from the Eurasian steppes shaped the modern world.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Anthony, D. W., & Brown, D. R. (2011). The secondary products revolution, horse-riding, and mounted warfare. Journal of World Prehistory, 24(2-3), 131.


Outram, A. K., Stear, N. A., Bendrey, R., Olsen, S., Kasparov, A., Zaibert, V., … & Evershed, R. P. (2009). The earliest horse harnessing and milking. Science, 323(5919), 1332-1335.


Schubert, M., Jónsson, H., Chang, D., Der Sarkissian, C., Ermini, L., Ginolhac, A., … & Fumagalli, M. (2014). Prehistoric genomes reveal the genetic foundation and cost of horse domestica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1(52), E5661-E5669.


Librado, P., Gamba, C., Gaunitz, C., Der Sarkissian, C., Pruvost, M., Albrechtsen, A., … & Serres-Armero, A. (2017). Ancient genomic changes associated with domestication of the horse. Science, 356(6336), 442-445.


Wilkins, A. S., Wrangham, R. W., & Fitch, W. T. (2014). The 「domestication syndrome」 in mammals: A unified explanation based on neural crest cell behavior and genetics. Genetics, 197(3), 795-808.


Librado, P., Der Sarkissian, C., Ermini, L., Schubert, M., Jónsson, H., Albrechtsen, A., … & Mortensen, C. D. (2015). Tracking the origins of Yakutian horses and the genetic basis for their fast adaptation to subarctic environment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2(50), E6889-E6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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