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龍一：一生中你會認真抬頭看天上的滿月幾次

小學五年級時，坂本龍一在母親的陪伴下，聽了一場讓他一生難以忘懷的音樂會。

是音樂家高橋悠治和一柳惠的音樂會。演奏會上，音樂家將皮球扔到鋼琴里，還用上了鬧鈴聲作為元素之一。那叮呤咣啷的聲音，是坂本龍一此前從來都沒有聽過的音樂。

「這也能彈出音樂來？」，「這樣簡單我也會!」，「不過這又是怎麼出的聲呢？」 第一次接觸前衛音樂的記憶，如今依然鮮明地留在65歲的坂本龍一的腦海里。

人們總是記住了坂本龍一的完美與帥氣，以及他那些膾炙人口的名曲，但總是忽略了他永不向規則和權威屈服的精神，以及他在音樂上不斷的實驗和嘗試。

「我是那種非常矛盾的人，一面想完美的做好每一件事情，而另一面卻非常討厭執著於完美，努力的想去破壞。」

今年，充滿好奇心並努力想尋找新音樂的他發布了新專輯，給它取名叫《async》（不同調），並在東京 watarium 現代藝術館舉辦了同名音樂裝置展覽。

展覽現場2樓，設六台音響，通過空間上的不同擺放，觀眾可以通過5.1聲道音響系統試聽新專輯全部曲目，並從牆壁上的8台顯示設備，觀看高谷史郎為這次展覽所製作的影像作品。

展覽現場3樓，牆壁上的24台 iPad 和 iPhone 展示坂本龍一紐約工作室空間，並邀請紐約當地藝術家將工作室中的環境音與新專輯當中的曲目做混音進行展示。

坂本龍一紐約工作室一角

坂本龍一鋼琴旁的紙和文具

會場還展示了新專輯的靈感來源：坂本龍一喜歡的電影、小說、藝術家。他還有一個癖好：喜歡質數。

坂本龍一曾說，「因為實在太喜歡這張專輯，都不想讓其他人聽到」，所以在發布之前，也沒有進行過試聽或宣傳推廣活動。

「我就想自己聽，在大家能聽到之前，哪怕多一點時間，能夠屬於自己就好。」

那麼，這到底是一張什麼樣的專輯呢？

下面是坂本龍一在自己官網上發布了長達14分鐘的新專輯概念短片。

在接受日本廣播協會NHK採訪時，坂本龍一說：「人和動物一樣，對協調同步的東西會有快感」，但「任何一種聲音，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我想做那種不協調同步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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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龍一總是會注意那些別人會忽略的東西。

專輯中 walker 這首曲子顧名思義，展現人走路時的場景。使用了人腳踩在枯葉上面的聲音，還配上了動物的鳴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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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坂本龍一都要走在紐約街頭，用手中的 iPhone 收集周圍的聲音。

坂本龍一認為，從最短的音節中，也能誕生很好聽的音樂，在一次青少年交響樂團的練習當中，他曾經做過一個有意思的實驗。

在聽交響音樂會之前，聽眾們都會屏息凝神等待演奏正式開始，但是此時如果有人的手機突然響了，這種聲音通常會非常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坂本龍一將所有團員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時的聲音，用鋼琴聲去表現出來，成為一段樂曲。聽起來有點荒誕，但是這卻是坂本龍一這次新專輯樂曲的靈感來源。

在坂本看來，我們每天都有20個小時被各種聲音所環繞，人會常常無視那些與自己生活無關的聲音。人眼、人耳自己其實經常被一種「濾紙」所阻擋著。這張專輯就是坂本龍一用音樂去突破這層「濾紙」的嘗試。

新專輯的這首 garden 中，坂本龍一讓交響樂團的不同聲部用不同的節奏和調式來演奏出一首曲子。之所以將這首曲子命名為garden（庭院），是想營造出一種和天堂相連接的花園感覺。

現在，坂本龍一的工作和日常生活都是在紐約度過的。對音樂創作的重新思考，和他本人所處的環境也有很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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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美國大選的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他坦言自己所處的環境的「寬容度」下降了。人們更多的是去對立起來，沒有溝通，沒有交流。

和自己的新專輯一樣，他希望「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節奏』，每個人都應該按照自己的個性去施展才華，因為多樣性才是人類社會中最精華的部分」。

專輯中的 solari 這首曲子是從前蘇聯電影導演的科幻電影《飛向太空》中獲得的靈感。整體上營造齣電影中索拉里斯星上水面搖晃，霧氣瀰漫的不確定世界，指涉他所處的這個現實世界。

這張專輯的製作，還隱藏著坂本龍一本人被病痛折磨時留下的記憶和感懷。

兩年前，坂本龍一被檢查出咽喉癌，暫停了自己的工作。

他是一個自律，喜好自省的藝術家。突如其來的癌症，對他來說是一次極具衝擊力的生命體驗。

在他患病期間，唾液的分泌量只有以前的一半，經常會半夜醒來好幾次來喝水，除了和人講話時，平時一個人的時候會經常嚼口香糖，以促進唾液分泌。

他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他感覺到的是生命的有限。「我只做10件事當中的那一兩件，可能因為只有這一兩件事，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100年後，人們還會聽的音樂。這就是我想做的音樂。」

在新專輯中，fullmoon （滿月） 是坂本最喜歡的一首。

他將自己曾經參與電影原聲創作的電影《遮蔽的天空》中的台詞，用到了裡面：

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所以我們經常將生命當作是一個永不枯竭的井。

然而所有事物只會發生有限的次數，也許只有一兩次。

你能記住多少次童年中某個特定的下午？那種已經成為你生命一部分的下午，甚至沒有它你會無法想像自己的人生。也許最多也就四五次吧，或許更少。

一生中你到底會看到幾次滿月升起？也許20次，然而這些都看似無限。

在這首曲子中，坂本龍一用11種語言疊加重複著上面的這段話。自從患病以來，他自己也在思考這些問題。他說：「因為你始終無法保存你生命中的一切，那些始終停留在自己生命中的時光，可能也就是那麼四五次，可能會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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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龍一說也許這張新專輯是自己的最後一張專輯，「因為在下張專輯出現之前，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死了。」

談到未來，他只有一句話：「接下來，我只想不虛偽造作地活下去」。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

- Ryuichi Sakamoto 設置音楽展Press Release

- 日本廣播協會 NHK 《クローズアップ現代＋》節目視頻截圖

- http://www.champ-magazine.com

- https://i-d.vice.com/jp/

- http://thevinylfactory.com/

編輯整理： Ton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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