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路坎坷，37年後，中國終於再次有了自己的大飛機

天下 05-06

今天（5月5日）下午，中國首次按照國際標準研製、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大型客機C919成功在上海浦東機場首飛。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木青

在拐角，看到一個不同的世界

全文4234字，讀完大約6分鐘

在為C919翱翔藍天真臂高呼的時候，我們無法忘記「擁有自主知識產權」背後，中國幾代航空人默默探索的艱辛和汗水。

而其中，最讓人扼腕嘆息的就是：

運10，和它的總設計師馬鳳山。

馬鳳山

運10，起步只比歐洲空客晚2年。30多年後，空客已經直追美國波音，在全球民用航空市場平分秋色。但運10卻在試飛成功後2年多後，戛然而止。運10總設計師馬鳳山，在停飛六七年後，氣鬱而逝，時年61歲。

花錢進口，成了中國滿足大飛機需求的最主要渠道。僅2015年，中國簽署協議採購300架波音飛機，花費約380億美元，採購100架空客飛機，花費97億美元。

2010年當時的商務部長曾說：中國賣出8億件襯衫才能進口一架空客380。

回首運10，我們能發現，特定時代環境下，英雄們的無奈。

馬鳳山和運10

最高指示：上海工業基礎這麼好，可以搞飛機嘛

運10停飛後，討論乃至爭執就一直沒停過。對停飛原因，更有各種傳言，甚至還和買辦賣國、政治正確等掛上了鉤。

但最基本的原因是：

上大飛機，不是出於市場需求，而是政治任務。

1970年7月中旬，毛澤東視察上海，上海市方面彙報火箭等上天項目。毛對張春橋等上海市領導說：

上海工業基礎這麼好，可以搞飛機嘛

。

而當時空軍副司令曹里懷對飛機反覆強調：「腿」要長，不加油的情況下，向東載著周總理去紐約聯合國開會，向西要能飛到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地拉那（阿爾巴尼亞首都）。

也就是說，最初的定位是，中央首長專機。

於是就有了「708工程」（運10）。

而馬鳳山，憑藉著自己獨到的眼光和精湛的技術，註定要成為中國首個大飛機的最重要參與者。

馬鳳山主持技術會議中

馬鳳山，1929年5月出生在江南水鄉無錫的一個農家，家境貧困，又正值抗戰，日軍飛機在中國天空肆虐，狂轟亂炸。他立誓：親手設計製造中國自己的飛機。後來考入上海交大航空工程系。

1952年，根據國家安排提前一年畢業到哈爾濱飛機製造廠報到，從此開始了一輩子的航空事業。

在中國一窮二白的航空業基礎上，他參加了松花江1號小旅客機、和平401號短程噴氣客機、和平402 號渦槳客機的方案設計。

1964年，調任西安飛機製造廠，參加轟6飛機的仿製工作，參加原子彈、氫彈試驗相關工作，擔任運8飛機設計的技術總負責人。

製造轟-6型轟炸機的車間

當時的政治局委員葉劍英同志聽取「708工程」彙報後說，這「是全國人民的事，是中國人民的光榮」。

於是，馬鳳山，一個當時中國航空人才的佼佼者，奉命從西安來到上海，並擔任技術總負責人（總設計師）。

為什麼不能用火車上的馬桶？

1970年，正是「文革」中期。一大批一大批的知識分子、技術人員、領導幹部被打倒，關進牛棚，戴上了「右派」「臭老九」的帽子。實行「幹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工人幹部知識分子三結合」。

冒進，一直影響著運10的設計生產。

上海有領導甚至提出，不要圖紙也能造出產品。運10，要在第2年的10月1日上天，為國慶獻禮，就要破壞破航空工業修正主義框框。

這期間最搞笑，也最讓人無語恐怕當屬「馬桶事件」。當時擔當生活設計的技術人員提出參考三叉戟或伊爾一18飛機的機載馬桶，進行設計。但立馬有頭頭腦腦在大小會上批評這是「洋奴哲學」，「為什麼不能用火車上的馬桶？」「英國人的屁股大，中國人的屁股小」……

不要吹風試驗，要吹風「到理髮店吹風」。

動不動就扣資本主義回潮的帽子。

在大搞「群眾運動」，痛批「臭老九」的年代，頂住這些毫無根據、荒謬至極的瞎指揮，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運10研製時的部分實驗設備

馬鳳山，就有著這樣的勇氣。

他先是否定了自己率先提出的用轟6改的方案，改用類似波音707的翼下弔掛發動機的總體設計方案。

他還破除意識形態的成見，在國內第一次用國際先進適航標準——美國聯辦航空條例第25部作為設計依據，運10設計上向當時大型噴氣運輸飛機總體布局的主流靠攏。

又來了天助之力。1971年12月19日，巴基斯坦航空公司波音707客機在新疆失事。

馬鳳山隨後率隊到新疆，不分晝夜爭分奪秒詳細考察了這架飛機殘骸，並調整了運10部分細節。

在他的堅持下，運10上天前要做試驗163項，製作飛機模型40套，在全國8個不同類型的風洞中做了63項氣動力試驗，試驗10493次、計1353小時。這種紮實的工作，在中國飛機研製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為「運10」配套的「渦扇-8」發動機在研製中

好像地球上就沒有發生過這樁事情一樣！

1976年，「文革」結束。

運10的研製，也在加速。

1978年11月，組織的第1架運10，全機靜力試驗成功。

1979年5月，機身破壞試驗完全符合設計要求。

1980年6月，組裝的第2架運10開始低速滑行試驗。

1980年7月，在上海大場機場進行了中速滑行試驗，情況良好。

1980年9月，在大場機場進行高速滑行試驗，2次抬了前輪，情況正常。

1980年9月26日，是中國航空史上最耀眼的一天。

1980年9月,「運10」02架樣機從上海飛機製造廠拖出，準備試飛

9時35分，運10飛機滑向跑道。這是一個龐然大物：翼展超過42米，飛機總長近43米，高超過13米，最大起飛重量高達110噸，可達189座。

它高速滑行約1000米後，騰空而起，隨後爬升到1300米左右，空中飛行2圈，然後自北向南在跑道上安全著陸。

馬鳳山，穩穩地坐在飛機里。參加首飛，既是對飛機安全的信心，也是出於對試飛人員的責任感。再者，他還要親身感受高空飛行中運10很多在當時技術條件下風洞試驗中無法測試的特性。

28分鐘，運10首秀成功！

1980年9月26日，運10在上海大場機場首飛成功

1981年12月下旬，運10到北京試飛。進京表演，意義非同小可。

12月21日下午，北京南苑機場。馬鳳山後來回憶：

一架在垂直尾面上噴有YIO圖案，機身上噴有中國民航機徽的運10飛機，起飛騰空而過，人們報以熱烈的掌聲。飛機繞機場盤旋，約20分鐘之飛行後，以約1000米的高度通過機場，又過了20分鐘，將要向觀眾表演超低空通場了。人們看到一架飛機從很遠的跑道端頭以很低的高度飛來，通過機場時，一陣巨響，從觀眾頭上不遠掠過，飛機腹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甚至連蒙皮的分塊也能清楚辨認。觀眾歡呼了，陶醉了。飛機又迅速拉起，昂首鑽到遠方的藍天之中。又過了20多分鐘，飛機平穩地降落了，通過機場的滑行道，停到了主席台前的滑行停機坪上。人們蜂擁而上，都想親眼目睹一下這架飛機的丰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