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荷不存在？偽科學如何登上中科院預印本網站

最近，一篇題為《重磅，中國科學家發現電荷並不存在，將改寫教科書》的文章一度刷屏。作者聲稱其論文已發表於中科院預印本平台 ChinaXiv。中科院的官方平台，為什麼會出現「民科」論文？ChinaXiv 在此次事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撰文 張士超

聲稱「電荷不存在」的文章中講到，「來自中國雲南大學的一名科學家（凡偉）發現電荷並不存在，經過一個多月的同行評審，相關論文和實驗已經通過劍橋大學卡文迪許實驗室，197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約瑟夫森教授的評審。這意味著我國的科學家即將改寫全球的教科書，這是我國科學家的勝利，也是基礎物理學的勝利。論文已經預先發表在中科院的科技論文預發布平台《chinaXiv》 。」

這篇「民科」論文之所以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一來是由於「改寫教科書」的噱頭，二來是「雲南大學科學家」、「諾獎得主評審」、「發表於中科院平台」的招牌唬住了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隨著雲南大學官方以及 Brian D. Josephson 教授本人的闢謠，前兩塊假招牌相繼倒下。然而，隨後人們卻發現，這篇論文確實發表在了中科院預印本網站 ChinaXiv 上。

中科院的官方平台，為什麼會出現「民科」論文？ChinaXiv 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

預印本：學術傳播的雙刃劍

首先要強調的是，ChinaXiv 並非我們所熟知的學術論文出版方，而是一個預印本（Preprint）發布平台。在預印本平台發布的，是尚未經過同行評議的論文草稿，或是不打算髮表在期刊上的文章。

換句話說，預印本論文並未得到任何科研界同行的認可。

靈魂畫師4分鐘帶你讀懂「預印本」。視頻來源：ASAPbio

同行評議為論文的科學性提供了一定保證，那麼未經評審預印本的意義何在呢？ChinaXiv 首頁給出了簡潔明了的詮釋：學術自治、開放存繳、開放獲取、首發登記。

圖片來源：ChinaXiv.org

在傳統學術出版機制中，論文的評審過程極為漫長，熬過了審稿人的琢磨，仍只有訂閱了該期刊的讀者才能夠看到。這一保證嚴謹性的流程，一定程度上減緩了學術交流的速度，同時給研究人員帶來了成果被搶發的憂慮。

發表速度和文章的嚴謹性，誰更重要？這是學術界所面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難題。

「民科」如何瞞天過海

根據論文作者凡偉在知乎上的聲明，使用雲南大學的假郵箱，是為避免遭到歧視：「說多了都悲催，剛開始，我寫出論文的時候（18歲），我拿去投稿，因為沒有正規科研單位，人家看都不看就給退了。」

據凡偉稱，他也曾通過各種渠道向另一預印本庫 arXiv 上傳論文，但不久就被刪除，且賬戶面臨永久封禁。於是，他改投了 ChinaXiv，並在此次上傳中使用了帶有雲南大學後綴的郵箱，方便「提升自己」。這一手段的確幫他繞開了 ChinaXiv 的審查。在事件被曝光之後，雲南大學在官網首頁發表了「嚴正聲明」。

而凡偉則表示「我對此次新聞事件對雲大物理系造成的影響，深表歉意，不過，這將是積極的。」

ChinaXiv 回應

自「電荷不存在」的論文成為焦點之後，探尋真相的網友紛紛到 ChinaXiv 的頁面瀏覽和下載全文，以致該論文點擊量突破8000次，下載量也達到4000次以上。這篇被廣泛質疑的論文，刷新了 ChinaXiv 的單篇論文點擊和下載紀錄。

5月7日夜，ChinaXiv 發布聲明，撤銷凡偉的相關預發布論文，並且將此作者列入非誠信作者名單。ChinaXiv 官方稱撤稿理由是「該論文作者涉嫌身份造假」，但並未提及該論文的偽科學之處。

在 ChinaXiv 的許可聲明和法律聲明中提到，作者應保證內容不存在抄襲、惡意攻擊、誹謗性等不良內容，並為所發布內容的真實性、準確性負責。至於論文本身是否嚴謹完善，乃至是否涉及偽科學，並不在明確違規之列。

中科院文獻情報中心主任黃向陽在接受央廣網記者採訪時解釋道：「（預印本）是國際通行的、學術發表時，為了避免首發權被出版商掌握，學術共同體做預出版的工作，『預』代表還沒正式發表的文章。這是一個開放平台，他只要發，我們認為只要格式合格，就會把它公布在整個學術界，大家可以對它進行同行評議。評議和期刊編輯部的那種是兩個概念，這個就是接受更廣泛的公眾的監督和公眾的評議。」

arXiv 的啟示：如何將偽科學拒之門外

說起預印本，不可不提影響力最大的預印本庫 arXiv。這個有25年歷史的預印本庫收錄論文數已突破125萬篇，覆蓋領域包括數學、物理、計算機、天文、生物、統計、計量金融等。

上文也提到，凡偉曾嘗試上傳論文至 arXiv，但上傳沒多久就被刪除。同樣沒有同行評審的 arXiv，如何識別偽科學呢？

arXiv 創始人 Paul Ginsparg 想到利用計算機程序協助處理大量投稿。Ginsparg 最初的目的很簡單：設計一種演算法，將論文按學科分類。審查了成千上萬篇文章之後，分類演算法掌握了真科學的信號——語言。通過學習科學語言，程序可以用與審稿人類似的方式對文章進行判斷。

偽科學也有其特定的語言風格。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數學物理學家 John Baez 設計了「民科指標」，將文章按37個「民科特徵」進行打分：全部大寫的單詞每個給5分，宣稱工作「處在『範式轉移』最前沿」給10分，宣稱有個「革命性理論但沒給出具體的可檢驗預言」給50分。當然，最後一項和語言關係不大。

ArXiv 不會自動拒絕被演算法判為「異常」的文章，而是給它們做上標記，等待進一步的人工審查。儘管偶爾引起爭議，arXiv 的標準還是相當寬容的。Ginsparg 表示，去年只有不到1%的投稿由於內容問題被拒，且被拒之後，作者仍可進行申訴。

在接收和拒絕之間，還存在一個中間選項：存疑論文被歸類到「general physics」（「gen-ph」）中。說得好聽點，gen-ph 收容了無法與其他類別完全匹配的論文；說得難聽點，這裡可以視為垃圾場。不過 gen-ph 只佔 arXiv 的一小部分：從2014年7月到2015年6月，arXiv 接收了超過10萬篇論文，其中只有302篇被發配到 gen-ph。

不可否認的是，包括 ChinaXiv 在內的預印本平台為學術交流和傳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當前管理體系仍須完善。預印本將科學的大門推得更開，但總有人要被拒之門外。

附 1：

ChinaXiv 撤銷凡偉預發布論文的聲明

根據云南大學物理與天文學院5月7日發布的聲明，ChinaXiv 上自稱姓名為凡偉（英文名稱為 Wei Fan）的作者涉嫌身份造假，ChinaXiv 按照相關管理規定，撤銷此作者的相關預發布論文，並且將此作者列入非誠信作者名單。

按照國際科技論文預發布平台規範，以及 ChinaXiv 「法律聲明」中的第2條「您需要對您發布內容的真實性、準確性負責」，以及第3條「如您的相關行為違背本聲明，預發布平台有權停止對您提供的服務」之相關規定，鑒於凡偉未保證其論文發布所屬機構名稱的真實性、準確性， ChinaXiv 停止對其預發布論文的服務，撤銷其在 ChinaXiv 上涉嫌虛假機構的論文。

ChinaXiv 始終致力於構建科學界自治的開放交流平台。為了儘快讓優秀的科研成果及時公開，促進科研成果交流，平台採用「及時發布，開放評議」的機制：論文發布前不對論文進行同行評議，也不對提交者論文的質量和水平進行審查。

作為開放獲取的公共服務平台，論文提交者提交到 ChinaXiv 的論文，將會被科學界最大範圍地開放獲取和閱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將受到更為嚴格的、有形或無形的「同行評議」。在這種「開放」力量下，論文提交者應更加註重發布內容的真實性和準確性，更加慎重地向 ChinaXiv 提交論文。

ChinaXiv 將一如既往地面向全國科研人員開放存檔，提供接收中英文科學論文的預印本存繳和已發表科學論文的服務，與中國科學界共同成長。

特此聲明！

中國科學院科技論文預發布平台（ChinaXiv）

2017年5月7日

附 2 科研圈往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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