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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我們知道,清代鄧石如(號完白山人)是中國篆刻史的重要轉折人物,有了鄧石如,中國的篆刻的取法對象才從「印內」轉到「印外」,才使後世的篆刻從「工藝化」嚴重的的印風中跳出來,轉入「印從書出」的印風,文人篆刻取法對象視野大開,文人篆刻的流派由此大興,但鄧石如在篆刻上有問題並沒有完全解決。

1、鄧石如對於篆刻的成就,多帶有嘗試性質,鄧石如的篆刻很多創作是嘗試性的,並沒有達到十足完美和純熟的境地:黃惇先生說「他的探索性成分大於他的完美成分。」;

2、鄧石如的作品,特別是白文印,風格並不統一,尚有夾生不純的感覺,他的印章邊款也不理想。

這兩個問題,直到吳讓之出現才得到完全解決,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後世印人師法鄧石如的多取法吳讓之,吳昌碩大師有這樣的話:「讓翁書畫下筆謹嚴風韻古雋者不可度,蓋有守而不泥其跡,能自放而不逾矩,論其印亦復如此。讓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於秦漢印璽探討極深,故刀法圓轉,無纖曼之氣,氣象駿邁,質而不滯。余嘗語人:學完白不若取徑於讓翁。"(《吳讓之印存》跋)意思明白,吳讓之雖然是學鄧石如的,但他有自己的特點,如果要學鄧石如,不如直接學吳讓之更好一些。

在我的印像里,吳讓之是一個很老實、憨厚的小老頭,今天學篆刻為什麼要學這個老實又憨厚的老頭呢,他又有哪些可供學習的呢?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畫像)

吳讓之篆刻最直接的資料是他在《吳讓之印存》的自序里記述的:

「讓之弱令好弄,喜刻印章。十五乃見漢人作,悉心模仿十年。凡擬近代名工,亦務求肖乃(而)已。又五年,始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而學之。今年秋,稼孫自閩中來,問餘存稿,遂告以六十年刻印以萬計,未曾留一譜,自知不足存爾。就篋中自用者,印以求正。不值一笑。癸亥七月讓之記。」

這是吳讓之完整的學印與創作經歷,學了六十年,大致刻了有一萬方以上的印作,但卻沒有自存印譜,直到魏稼孫上門說要給他印印譜,他才從自己的用印中找出來一些付印。吳讓之一生學印經歷可以簡化:

1、從小喜歡刻,15歲-25歲,臨摹漢印;

2、25-30歲,臨摹近代名家;

3、30歲以後,學鄧石如,終生不止。

讀趙之謙的文字,他對吳讓之不認可,認為吳讓之一輩子固化在鄧石如的模子里不出來,往往使我們忽略了吳讓之的長處,其實,吳讓之的學印經歷,至少在以下幾個方面,太值得我們學習了。

一、終生鑽研漢印,學得息心靜氣。

吳讓之自認25歲前臨漢印,這往往讓我們認為,吳讓之在25歲之後,就捨棄漢印而去了,其實,吳讓之的早期作品中固然有濃重的漢印影子,中年到晚年也時刻未放棄對漢印的師法。如早期的作品: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熙載白箋」)

中年時期的作品: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熙載之印」)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吳氏讓之」)

晚年刻的作品如: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遲雲山館")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七十歲以後書「)

以上這些不同時期的漢白文印式的作品,足以證明吳讓之終生都在學習漢印,當然,正是他在漢印中汲取了豐富的營養,也正是因為他對漢白文印的不懈追求以及鑽研,使得他在白文印方面比他的老師鄧石如更加成熟,吳讓之在《趙撝叔印譜序》(趙之謙的印譜)里有一句著名的論斷:「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這當然是基於吳讓之自己品性(他是個老實人)的理解,但這也正是漢印樸實、大氣、醇正的根本氣息。也正是因為他有十年的漢印幼功,才使得他在後期學習鄧石如之後達到「能自放而不逾其矩」,能夠達到「氣象駿邁,質而不滯」的境界。

我們學習吳讓之,需要指導我們自己臨漢印的實踐,學會在臨摹中學習漢印的神髓,氣息,而不僅是臨摹漢印的樣式,於是,有朋友來問了,怎麼才能臨漢印臨到漢印的氣息呢。很簡單 ,一邊臨,一邊思考,知道「息心靜氣」!這四個字,篆刻入門者應當謹記,這四個字也正是趙之謙在他的印作邊款里評價吳讓之的話:息心靜氣,乃得渾厚,近人能此者揚州吳熙再(載)一人而已。」能夠息心靜氣地去對待篆刻創作,才能得到渾厚的醇古氣息,近來的印人裡面只有揚州的吳熙載能夠做到了。

二、取法百家而不迷失自我

吳讓之的勤奮,已經不用再強調了,他學了十年漢印之後,又開始鑽研各名家印,並且如上所說「務求肖乃(而)已」必須臨到十分像才算完。這是臨印的原則,「畢肖原印」,吳讓之在確立自家風格之前,所臨多是「揚州八怪」的作品,如李鱓、鄭板橋、汪士慎等,這當然是跟吳讓之長期生活在揚州有關,「揚州八怪」的書畫作品在流轉之間,有很多經吳讓之手,而吳讓之作為一個職業印人,當然不會錯過學習這些書畫款記中的印章,也正由於這個原因,吳讓之在「揚州八怪」的印風裡調和了文人氣息。

如果說吳讓之在漢印里學到了「息心靜氣」的漢印金石氣息,則在「揚州八怪」這些文人印里學到了個性張揚的「書卷氣」。我們來看他在「揚州八怪」印風裡左衝右突的作品: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金牛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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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讓之刻「畏人嫌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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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讓之刻「七峰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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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讓之刻「讀畫樓」)

顯然,這一段歷史時期,吳讓之是在努力尋找自家出路的,他在漢印里找到了「息心靜氣」的依託,但苦於沒有自家出路,刻來刻去,還是漢印路子,於是他想從稍早於他的前人那裡找到點出路,於是他臨了很多前人作品,要說他在這一段時期的收穫,當是收穫了「書卷氣」的文人氣息

我們學篆刻,在臨完古璽、秦漢印後,也大致會遇到這樣一個瓶頸期,就是找自家風格而不得。怎麼辦,去學一學明清以來的文人篆刻,我們比吳讓之幸運多了,有互聯網,有各色印譜,而那個時候,吳讓之還只能在別人的書畫款里的用印里找出路。

三、繼承與發展鄧石如,終生學印不止

吳讓之說他「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而學之。」可見吳讓之在見到鄧石如的作品時是多麼的欣喜與歡快。他在長達五年的左衝右突中終於看到了鄧石如這盞「指路明燈」。

但吳讓之對於鄧石如的學習,不是像趙之謙的批評一樣沒有突破和發展。他將鄧石如的「印從書出」完全領會,解決了鄧石如的白文印問題,我們看鄧石如的作品,朱文印優於白文印,這是由朱文印與白文印兩者不同形式的特性決定的,鄧石如一心以書法走上石面,而忽略了白文印的印章特性。比如我們看鄧石如的朱文印: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鄧石如刻「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鄧石如刻「江流有聲,斷岸千尺」)

看這些朱文印,我們可以清楚地領會到鄧石如書法在線條的疏密之間傳遞給我們的墨情趣的同時,仍很清晰地覺得這是一方印章,這是篆刻作品。而在我們看他的白文印時,如: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鄧石如刻「完白山人」)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鄧石如刻「墨將磨子」)

或者如「完白山人」一樣,有筆墨趣而失了篆刻的印章形式美,整個印章像一片寫了篆書的紙片,或者像「墨將磨子」一樣,完全還是漢印模式,沒有跳到「印從書出」理論里,筆墨情趣較弱。

吳讓之發展了白文印,完善了「印從書出」理論下的白文印,比如吳讓之的作品: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非法非非法」)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非法非非法印面)

顯然,在吳讓之的白文印里,刀即是筆,筆即是刀,在印面上呈現的既是書法作品,又是印章這種特殊形式下的書法作品。顯然,吳讓之的篆刻到了這個階段,已完全獨成一家,老到純熟。如: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汪鋆」)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汪鋆」的邊款)

在刻完這方印後,吳讓之自己落款:「硯山名印,讓之六十二歲得心之作,庶不負此佳石。」汪鋆在印上跋記:「老辣痡峭,氣橫九州,斯冰內蘊,金石外遒,超元軼明,惟漢與牟。汪鋆謹贊。」這個評價雖有美師之嫌,但也反映出吳讓之的篆刻技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學生姚正鏞則寫道:「讓之刻印,使刀如使筆,操縱之妙,非復思慮所及。自雲師法完白山人,竊謂先生深得篆勢精蘊,有望臻神極,其以完白自劃者,殆謙之說耳。」老師的水平已經高到了神仙級別,他老人家之所以說自己是完白的學生,是他自謙罷了。

看吳讓之的印面,我們也可以看出吳讓之獨特的刀法特徵。韓天衡先生曾評價吳讓之的刀法:……刀用三面——鋒角、刀刃、刀背。用鋒角求其堅挺,用刀刃求其蒼莽,用刀背淺刻披石求其渾脫 。因此,他精湛而隨意的用刀給鐫刻後的點畫以內涵豐富、豐看不厭的生命力,似「屋漏痕」如「折釵股」。故後之宗鄧者大抵以吳為師。(《不可無一 不可無二——論五百年篆刻流派藝術的出新》)

吳讓之學鄧石如是學鄧石如的「印從書出」,這是吳讓之在數十年學印左衝右突之後遇到鄧石如的「印從書出」理論之後欣然接受,但他並不是完全的照搬,他不僅發展了鄧石如的「印從書出」使白文印解決了理論下的實踐問題,而且如吳讓之所說,他「非法非非法」「不立一法,不離一法」。他是個既繼承又發展的篆刻大家。

學習吳讓之還要學會這種繼承發展的研究態度以及終生學印不止的苦學精神。

綜上所述:吳讓之從15歲開始臨漢印始,到終老,在印學中足足泡了57年,刻印超過萬枚,他結束了清前期到他為止的印人不是白文欠佳,就是朱文欠佳的問題,他的作品朱文、白文俱佳,神形俱備,篆法、章法、刀法俱有獨到之處。吳讓之實在是學印者不可錯過的大師級人物。

據載:吳讓之刻印,根本不列印稿,只在印面畫一個十字,若無所視,捉刀左一撇、右一撇,一方印輒迅疾而成。淡化了章法、淡化了筆法,以刀代筆,完全的「印從書出」。

吳讓之到了晚年也非常自傲,他在62歲時,給他的學生汪鋆刻了一方「畫梅乞米」:

篆刻學習:該從吳讓之身上學點啥?

(吳讓之刻「畫梅乞米」印及邊款)

在邊款里,一輩子只刻印不發聲的吳讓之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刀法文氏(文彭)未曾解,遑論其他。」老實人吳讓之一開口,矛頭就直指文人篆刻鼻祖文彭,張郁明先生指出,這裡吳讓之所說的「刀法」,並不是指吳讓之特有的「披削刀法」這種純粹的刀法,而是指融章法、筆法、運刀為一體的「刀法」。由此再回頭去看吳讓之的印面和作品,更加讓人嘆為觀止。我們向吳讓之大師學的東西更多了。

(【老李刻堂】之136,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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