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不是一種需要時，你就會看清楚它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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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雪。一個作家，一個有故事的作家。）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有時候，我明明知道和他在一起會受傷，但我卻還是一再重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痛苦，但想到和他不在一起了，那我會痛苦的。」

愛得慘烈，分得悲傷，你說這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經驗。你問我「如何戒斷依賴？」

下面這是我給的回信。

1

在年輕時，我的性格比較激烈，對於戀愛，我更是認為它就是我的生命。

只要是關於戀愛的，那就好像每一個決定都會引發滔天巨浪一般。而且，不知什麼原因，在我的感情中，自己與對方總都是情緒激烈的人。在感情上稍有問題，我們就感覺生命似乎隨時會為之終止。

最初那單純的喜愛與開心，很快就變成了生活伴侶和工作夥伴的日夜相隨。

但是，我們兩人卻還沒成熟到懂得如何一起生活，尤其是我自己，二十多歲的我，心中還有很多困惑，無論是對於人生還是對於愛情，我都才剛剛開始認識而已。

從愛情進入正式關係而衍生出的種種問題都讓我困惑不解，表面上看起來兩人似乎很親密，但更多時候是因為我習慣性的忍讓與配合。

我無能表達出自己真正的需要，我也還不懂得自己想要什麼生活、要從事何種工作，可以創造出什麽樣的人生。這些那些我都還來不及細想。還沒有任何具體的認識，愛情就已經發生了，已經跳上了「兩人世界」的列車，想要離開，除了跳車，沒有其他可能。

2

同居生活、共同的工作，一起養的貓與狗，二十四小時的相處，日復一日推著我前進。我已經無法分辨什麼是我要的，什麼是我必須承擔的。

恐懼孤獨、害怕失去、擔心衝突、不想讓對方失望，唯恐自己「拖累了全家人」，我開始將自己分裂成兩種樣子。

我以為只要能將白天與夜晚的我成功分隔，我就可以順利度日。但沒想到那造成了內心更大的衝突。我越是以為「再忍耐一段時間」就會有轉機，就越發現自己又造成了新的「錯覺」，做了一個更不能回頭的決定。

逐漸地，自己不但內心迷失，生活上更是陷入茫然。

當時的另一半以「我要照顧你」為愛我的方式，所有一切看來都是為了我著想而做的，最後卻成為我逃不掉的牢籠，而我也因為被過度「照顧」和「看管」，慢慢地變成一個在現實上沒有生存能力的人。

3

我沒有一份可以獨立為之的工作，離開對方，等於放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經濟、住處、工作、寵物甚至家人，但是我知道我必須離開，再下去若不是兩個人無止盡的互相傷害，就是我逐步走向瘋狂。

當時我已經是個出過四本書的作家，我卻不相信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長時間的兩人世界，讓我變得退縮、依賴。在現實中我不會開車。但我們卻住在連公交車都少有的偏僻區域。

我在我們共同經營的公司上班多年，已經與外面的就業市場脫節，更何況我只想寫作，兩個人的關係變化有很大的因素是因為對工作的看法不同，我努力想逃，而原因並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其他人，而只是因為我想要爭取自由。

但那時的我並不清楚這些糾葛，只知道自己陷入困境，卻無力改變。

當時的我是多麼愚鈍，我除了換一個人來愛，竟然想不出任何可以改變的方式。

所以，我做出了看似「變心」的舉動，然後便開始了一連串逃亡的過程。我以為我換了一段關係就能得到解脫，實際上卻是我缺乏自信，沒有能力獨立，還是想要借著「另一個人的愛與照顧」得到拯救。

4

我以為終於結束那段交夾雜感情、經濟、親情的複雜關係之後可以得到自由，但是卻不自主陷入另一個泥沼。

我把一段新的感情當作「救生圈」，卻無意間掉入了另一個「需要逃離的陷阱」。

之後很長時間裡，我從一段感情逃向另一段，明知道這樣不好，但內心卻充滿無力感，害怕那些空白的時刻，好像身邊沒有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是沒有價值的人。我變得十分恐慌，我根本不敢去思考。思考「為何我必須用一份愛情或者一個人來證明我是『值得』的呢？」

我無能去理清楚這一切，這是不是一份我知道為何擁有、為何繼續的愛？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愛人間如何能夠相處，人們是靠著什麼東西去維繫情感的。

一段接一段的感情沒有讓我快樂起來，只是讓我對愛情失望，對自己灰心，甚至讓自己陷入一段近乎危險的關係。

如果離開，對方就會跟我「同歸於盡」，面對我曾經愛過但卻越來越讓我恐懼的人，對方情緒的強烈起伏讓我感覺生命已經徹底無望。我深深知道我必須停止這一切循環，然而我是那麼害怕，甚至連自己害怕什麼都不知道，好像只是活著這件事就讓我感到十分恐懼。

5

我落入了最深的悔恨與挫折中。我不敢愛別人，不敢被別人愛，多年來彷彿愛情上癮，靠著各種愛情求生的我，落入了「必須獨自一人」的處境。

此時，我以為這是人生的谷底，我再也無法重新走出來。

直到有一天，半夜的夢中，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停止愛情，看清楚愛情，這才是我扭轉生命的開始。

6

無論自願或被迫，我終於「一個人了」。

我離開工作、家庭、故鄉、家人，靠著各種打工維持著我的寫作與生活，我的生命中只剩下「寫小說」這件事。這看似荒涼無望的日子，卻成功的讓我擺脫了一有問題就依賴愛人的舊習。

最初的那段時間異常辛苦，戒除對愛人的依賴需要漫長的練習，甚至，在失魂落魄、內心混亂不堪的時光里，我才知道長久以來那種無法喘息的生活方式是因為我擁有著錯誤的戀愛。

因為我總在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就用開始一段戀愛來讓自己以為「人生得到改變」。我從沒有機會看待自己生命本身的問題，更不可能修復我因複雜愛情關係帶來的傷害，

原來很多愛情可以不要開始，許多應該只是朋友或者好朋友的關係，那些只是喜歡還不是愛的關係，但卻因為自己的軟弱或對方也軟弱，自己的錯覺或對方的錯覺而進入了互相依賴的狀態。

而我們還以為那叫做愛情。

7

隨著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須獨立起來，我不再讓人接送，不會開車與騎車的我，盡量選擇交通方便的住所。甚至，我不再與人同居了。

因為害怕從一個屋子換到另一個屋子，最後都會淪落到必須連夜逃走的地步，結束那段慘痛的關係之後，無論經濟如何窘迫，我堅持要擁有自己的住處，不管與誰戀愛，我不再輕易讓人住進我的屋子。

這樣一來，我開始慢慢學習，透過自己的專業，一點一點拾回「我可以獨立生活」的信心。

8

這過程非常緩慢，路上充滿「讓我照顧你」的各種誘惑，以及遇到困難就以為自己非常脆弱的「幻覺」。

但幸運的是，過去慘痛的經驗使我本能地抗拒，我逐漸地有了自己的生活，開始交朋友，也慢慢能夠靠著寫作以及各種文學打工獨立生活。

那時我已經三十多歲了，過去愛情經驗里造成的「內疚」、「負罪」、「自責」，變身成「冷漠」、「麻木」。我懷疑自己無法再愛人，也對於別人的愛產生了恐懼，「愛無能」加上「親密恐懼」，讓我在好不容易迎來下一段愛情的時候，短短的相處之後便再度失敗。

9

生活改善了，但我的戀愛還是在相似的問題上夭折，但是，即使愛的能力無法短時間學習，努力卻沒有白費，至少我在工作上得到了成果。

我不再是當初那個住在交通不便之處（我總是隨著愛的人搬遷，對方有車，喜歡住得比較偏遠，我沒有衡量自己的交通能力，也無力思考自己要在哪個城市，做著什麼樣的工作）、出入必須靠情人接送、長期飽受經濟與感情壓力，連去做情感諮詢都沒有能力的軟弱女孩。

我漸漸地邁向經濟獨立，還能寄錢給在鄉下的父母，日常生活即使丟三落四、但絕對足以獨自生活，這份自主給了我空間，讓我即使還沒有能力好好去經營一份愛情，卻不至於寄人籬下、依賴情人照顧。

10

我有了安定的住處，不再四處漂泊，這種獨立給了我信心，治癒了我長期對自己「脆弱」、「沒有自信」的印象。

人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即使你曾經犯下許多錯誤，自覺不可能再得到幸福，即使你在愛情里一再受挫，但至少你可以把自己照顧好。

你可以決定自己的去處，你的存在就是價值，「愛情」雖然重要，卻不是一個人唯一的評價，在愛情里犯錯、失敗、跌倒，不代表人生就此宣告失敗。

因為那只是我們必須經歷的各種挫敗之一而已。而那其中存在過的美好、深刻，即使再痛苦的分離，也無法抹消其價值。

11

所以，讓自己獨立起來，不再依賴愛情，不依賴情人，而是反過來，去做一個有能力付出的人。

當愛情不是一種需要，愛情就會回到它原本的面貌。

當你有能力獨立自主，不再依靠愛的哺育，不再依靠情人的照顧，你會更有能力去分辨出什麽樣的戀愛是你要的，能分辨出「喜歡」與「愛」的不同。

當愛情不是一種需要的時候，你有能力選擇，你可以選擇愛別人，也可以選擇愛自己，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愛別人的同時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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