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最意外的英國大選，你需要知道的五個問題

選情提要:當地時間6月9日，英國大選結果揭曉。與選前大多數民調的預計相反，首相特蕾莎 · 梅領導的保守黨並未擴大優勢，截止發稿時，僅贏得650個席位中的318席，註定無緣326席的議會多數。選前一貫不被看好的工黨表現強勁，贏得261席，位列第二。特蕾莎 · 梅50天前想要確立「強大而穩健」領導力的計劃，至此已徹底破產，英國脫歐、蘇格蘭二次公投等重大政治事件的日程也被打亂。目前，特蕾莎 · 梅已與北愛爾蘭的保守派民主統一黨達成初步協議，將尋求建立聯合政府，這股曾經微不足道的勢力將有可能左右英國在脫歐時代的命運。

世 界 說

徐 一 彤

發自 北京

特蕾莎 · 梅輸了嗎？

特蕾莎 · 梅領導的保守黨在本次大選中雖贏得總票數的43%，保持了議會最大黨地位，但未能達到半數326席。保守黨方面可以選擇組建少數派政府，但將難以穩定執政，甚至面臨在野黨不信任動議威脅，遑論代表英國利益、主導脫歐談判了。這恰恰與特蕾莎 · 梅宣布提前大選時所追求的「強而穩健的領導力」背道而馳。從這一點上說，特蕾莎 · 梅輸了，保守黨作為一個整體也輸了。

保守黨的第二種選項是與其他政黨談判，組建聯合政府，不過這樣做也有兩個問題：首先，議會內其他主要黨派除死對頭工黨之外，蘇格蘭民族黨（35席）、自由民主黨（12席）、新芬黨（7席，作為北愛爾蘭共和主義者原則上拒絕進入英國議會）威爾士黨（4席）和綠黨（1席）如果不是處在左翼，就是在脫歐問題上與保守黨有難以調和的矛盾（保守黨在競選期間標榜自己是唯一有單一執政能力的政黨，更加劇了這一矛盾），唯有同為保守派的北愛爾蘭民主統一黨（10席）有可能成為保守黨的救命稻草。其次，有意組成聯合政府的兩黨在談判中難免討價還價，這將考驗保守黨與潛在盟友的默契。假如保守黨選擇與北愛爾蘭民主統一黨結盟，那麼後者有可能就北愛與愛爾蘭的邊界問題向保守黨提出條件，從而影響未來脫歐談判的英國立場。換言之，北愛爾蘭將有可能成為保守黨命運的關鍵。

特蕾莎 · 梅本人的前途恐怕會更加多舛。截至發稿時，有BBC消息稱特蕾莎 · 梅無意辭職，但在保守黨已註定無法穩定執政的情況下，她作為首相和黨首的威望都將跌入谷底，她無疑為這場豪賭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傑里米 · 科爾賓贏了嗎？

工黨在本次大選中贏得了40%的選票，在下議院的席位從上屆議會解散時的229席增加到了261席。工黨高層在競選期間曾表態拒絕建立聯合政府，但在當前保守黨被孤立的狀況下，又表示不排除與其他中間派與左翼政黨達成合作協議（而非正式聯盟），憑少數派政府執政。不過，由於議會最大的保守黨已與北愛爾蘭的民主統一黨達成初步協議、且在組閣問題上有優先權，工黨本次基本註定與執政無緣。

那麼，工黨是否在理論上有獲勝的可能？從大選結果來看，工黨若能與其他所有左翼小黨及自由民主黨合作，將有可能收穫261+35+12+10+7+4+1=330個議員的支持。這意味著工黨提出的少數派政府在理論上相當於一個擁有微弱多數的聯合政府。但是，這無疑意味著只要這個鬆散的中道-左翼聯盟有一點裂痕，工黨便會陷入少數派政府的窘境。更何況，同時在7個政黨間舉行的結盟談判即便僥倖成功，也必將十分複雜。因此即便傑里米 · 科爾賓在理論上有成為首相的機會，但少數派政府在實際執政時將很難順利運作。

不過，對出自黨內左翼、深受工黨中間派猜忌的科爾賓而言，本次大選毫無疑問是一場奇蹟。面對主流媒體與黨內議員持續不斷的質疑和批評，科爾賓在競選中低調處理脫歐議題，反而把重點轉移到社會與經濟問題上，提出取消大學學費、不把留學生算作移民人口、鐵路交通國有化等政策主張，與利用脫歐談判主打「穩定」牌、宣揚特蕾莎 · 梅領導力並猛烈攻擊政敵執政能力的保守黨形成對比。從結果上看，這一「老套」的競選策略與主流觀點的預計相反，非但沒有將工黨拖入失敗的深淵，反而擴大了工黨在議會的勢力。科爾賓對工黨的領導地位在本場大選中得到了鞏固，工黨作為反對黨的底氣也將變得更加充足。從這一點上說，科爾賓即便沒能入主唐寧街，也有可能是本次大選中的最大贏家。

恐怖襲擊對大選有什麼影響？

在特蕾莎 · 梅宣布提前大選時，英國的反恐局勢並未如一些歐陸國家那樣緊張，因而主要黨派都沒有把治安政策當作競選綱領的重點。工黨綱領雖提出將增加10000名警員，但這一主張被保守黨批評為不切實際，科爾賓早年與愛爾蘭共和軍（IRA）之間的關係也被保守系媒體當作競選期間的黑材料。直到5月23日與6月3日連續兩次嚴重恐襲造成數十人死亡，才令反恐問題成為競選活動的焦點。

然而，從選前民調來看，恐怖襲擊並未對選情造成明確影響。在5月23日曼徹斯特襲擊後，工黨的支持率依舊上升；當6月3日倫敦橋恐襲發生時，保守黨的支持率則在反彈。首相特蕾莎 · 梅在倫敦橋襲擊之後稱「之前對恐怖主義太過容忍」並揚言加強網路信息監管，傳達了強硬信息，但其反對者也指出梅在任內政大臣（2010-2016）期間為配合保守黨政府節約開支，削減警方經費、影響治安情報工作效率，兩種輿論在反恐問題上陷入對峙。兩場恐襲無疑激起了英國社會的大討論，但其與大選結果之間的因果關係並不明朗。

蘇格會不會再公投？

目前看來，蘇格蘭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的可能性非常小。提出獨立公投的蘇格蘭民族黨（SNP）在本次大選中僅贏得35席，雖然依舊是蘇格蘭第一大黨，但其近年來在一系列地方與全國選舉中展現的強勁勢頭第一次遭到了遏制，曾一手促成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的前黨首阿歷克斯 · 薩蒙德（Alex Salmond）甚至將自己的席位輸給了保守黨候選人。民族黨黨首尼古拉 · 斯特金 （Nicola Sturgeon）在脫歐公投後認為蘇格蘭民意希望重新討論蘇格蘭的地位問題，但在本次大選後，倫敦的聯合王國政府也將有資格宣稱，蘇格蘭的民意並沒有完全站在民族黨那邊，從而拒絕愛丁堡二次公投的請求。

脫歐公投以來，蘇格蘭民族黨除了繼續堅持民族主義綱領外，還將自身標榜為徹底的親歐政黨，不斷強調蘇格蘭民族主義的歐洲面相。但從民調來看，大多數蘇格蘭選民選擇尊重脫歐公投的結果，希望統一的民意自2014年以來也基本佔據主流。本次大選中，工黨在蘇格蘭拿下7席，自由民主黨拿下1席，而最亮眼的則當屬保守黨蘇格蘭分支領導人魯斯 · 安德森 （Ruth Anderson）。安德森在號稱「保守黨議員還沒熊貓多」的蘇格蘭為本黨奪下13席、近30%的選票，這正是她在統派民意中耕耘的結果。

脫歐怎麼辦？

這可能是本次大選之後最大的難題。首先，從時間上看，本次大選的結果無疑對脫歐談判的順利進行造成了巨大的壓力。英國政府在2017年3月29日宣布觸發《里斯本條約》第50條，正式啟動為期2年的脫歐程序。這意味著即便英歐之間未能就脫歐的善後處理達成協議，英國也將在2019年3月29日正式失去歐盟成員國資格。

按計劃，英國與歐盟之間的談判在6月19日正式展開。鑒於英歐之間在諸如「分手費」、移民居留權、英歐自貿協定（以取代英國曾參與的歐洲單一市場）等關鍵問題上未達成共識，想要在短短1年9個月時間裡完成脫歐談判，本已十分困難。特蕾莎 · 梅選擇在6月8日舉行大選，正是為了趕在19日談判開始前擴大保守黨的多數，為談判製造有利的國內條件。但是，隨著大選產生了懸峙議會，英國有可能直到19日談判開始時為止，都沒有黨派能迅速組建政府、主持脫歐事宜，這不僅削弱了英國在談判桌上的實力，更有可能直接延誤脫歐談判的正常進行。

不過，本次大選的結果對不認同特蕾莎 · 梅政府強硬脫歐姿態的陣營來說可能是一個好消息。本次大選後已與保守黨達成初步協議的民主統一黨所在的北愛爾蘭地區，與歐盟成員國愛爾蘭接壤，在脫歐公投中選擇留在歐盟。民主統一黨作為保守派政黨雖願意與特蕾莎 · 梅達成同盟，但在脫歐問題上的立場卻與保守黨相反。民主統一黨黨首阿琳 · 佛斯特（Arlene Foster）目前掌握有可能決定新政府命運的10個議席，公開宣布「沒有人希望硬脫歐」，且希望脫離歐盟不會影響北愛與愛爾蘭共和國之間的開放邊界。只要特蕾莎 · 梅願意與佛斯特談判建立聯合政府，北愛爾蘭的訴求就有可能成為阻止英國脫歐「硬著陸」的重要砝碼，特蕾莎 · 梅有可能被迫放棄之前所秉承的「無協議勝過壞協議」（寧可脫歐談判破裂也不對歐盟過分妥協）方針。

當然，特蕾莎 · 梅可以像1974年的哈羅德 · 威爾遜那樣選擇提前大選，在幾個月後重新爭奪多數——但那只會是另一場政權爭奪戰，而留給英國和歐盟談判代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註：一切議會席位數字以發稿時為準，不代表最終結果）

END

責任編輯 徐一彤

版面編輯 丁 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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