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寡婦終極拷問：孤兒寡母的，受了委屈怎麼辦？

金寡婦終極拷問：孤兒寡母的，受了委屈怎麼辦？

婉如清揚

寡婦門前是非多。人們一提到寡婦，或多或少的總會帶點異樣的眼光。有人開玩笑說，寡婦無關身份，只分兩種，長得丑的，長得美的。長得丑（包括平平）的，人們多抱以同情的目光，至於那些長得漂亮的，就難說了。男人覺得可惜，有些人甚至會動歪心思，女人覺得可惡，往往也就把自家男人看得更緊了。只是，這種事，怎麼是看得住的呢？男人嘛，妻不如妾的思想可是很有市場的。於是乎，漂亮的寡婦，男人垂涎，女人憎惡。極少數立身正的，能得到人們的讚許，可是，那得是多麼艱難，不說別的，就說放在女子普通不能出來工作的時代，一個錢字就噎死人。為了錢，有的時候就算是不委屈自己，也得委屈兒子。

金榮的母親金寡婦大約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金寡婦夫家姓金，娘家姓胡，按照一般人家的說法，叫她金寡婦。有研究者認為她象徵著紅樓夢裡所有金命的女子都將是寡婦，咱這點子水平不做研究，只談家常。

金榮的父親大概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家裡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進項，無非就是幾畝薄田，然後再加上金寡婦做點針頭線腦的，貼補家用。日子過得很苦，幸好金家出了個好閨女，嫁進了賈府。

金榮到了入學年齡，到哪裡上學呢？這可急壞了金寡婦。上學的孩子，不但不能幹活，還要供吃喝，而且還不能太次，否則被人看不起，將來就沒法進入上層圈子了，更要命的是要交一大筆學費給老師。怎麼辦？平常在家裡，破衣爛衫的，抬抬眼就過去了，可是要上學了，總不好穿得跟個要飯的似的，一兩身體面衣服是要的。金家並不是大家族，沒有自家私塾。金寡婦想來想去，也沒別的招，只好又去求姑奶奶金氏了。

金氏長得不錯，嫁了個好人家。她的丈夫是寧國府的玉字派賈璜。賈璜一出生，家裡已只有一些小小的產業，日子過得馬馬虎虎。自從金氏嫁過去後，夫妻兩人常常到兩府里請安作揖，尤其是金氏，把鳳姐兒尤氏兩位當家奶奶侍候得舒舒服服，鳳姐尤氏一高興，樂得用公中的東西資助她。得的東西多了，她也接濟接濟娘家。

金氏從金寡婦那裡得知侄子要入學，錢財吃緊，連私塾都沒找好，於是拉著嫂子的手打包票，一定把侄子的入學問題搞好。

果然不久，金榮附學到了賈府的義學裡。除了開始給的那一點象徵性的學費之外，其他的都是學堂里發放，而且每年都發工資，一個人八兩。金榮學問並不好，也不太願意讀書，但是金寡婦為著兒子美好的將來，好說歹說哄著他去了。

金寡婦是不識字的，但是一個女人不識字有什麼關係呢？那會兒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一個婦道人家，守著個孩子，名聲清清白白，等孩子長大了，可以考個秀才什麼的功名，然後娶房媳婦，生個孫子，她這一輩子就圓滿了。

果然，金榮按著她的設想進了學堂後，「學問」漸長，從沒得過老師的批評，可不就是見長了嘛。金氏覺得得把兒子送進去是對的，學堂里不用交伙食費，她就把省下來的錢做了幾件體面的衣裳。

不久後，兒子告訴她，他認識了個同學薛大爺，好有錢，沒事就給大家零用。他把薛大爺送的都交給了她，她很欣慰，兒子長大了，知道疼母親了。

兒子在賈家學堂讀書，有前途。又拿工資，有面子。還時常能從學堂里拿來禮物，有里子。很開心。

兩年下來，金寡婦算算兒子賺到的錢，除了工資不算，就算是薛大爺送的，足有七八十兩銀子。眼看著兒子就賺到了老婆本，她開心地笑了。

可是有一天，兒子回家來，臉色很不好看，氣鼓鼓的。似乎還咕咕唧唧的說著什麼。兒子把事情全告訴了她，她明白兒子受了委屈，可是能怎麼樣呢？她一個失業寡婦，能有什麼辦法？想到最後賈瑞終於逼著兒子認錯，雖然有失偏頗，但好歹也算大面上過去了，萬一當時沒認錯，以後可怎麼辦呢？她告訴兒子：「好容易我和你姑媽說了，你姑媽又千方百計的和他們西府里璉二奶奶跟前說了，你才得了這個念的地方兒。……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玩一會兒，睡你的覺去，好多著呢！」

兒子是個聽話的，馬上睡覺去了。

這樣的事情，她不能和鄰居說，得憋在心裡，實在難受。幸好，第二天，小姑子金氏回來了，她找到了傾訴的機會。原來金氏這天看著天氣好，手上也沒什麼事，就帶了一個老婆子，坐了車來家裡走走。

金寡婦和小姑子聊起了家常，她不經意地提起了賈家學堂里的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都和小姑子說了。璜大奶奶是個爆脾氣，聽了頓時火起，說：「這秦鍾小雜種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也別太勢利了！況且都做的是什麼有臉的事！就是寶玉，也犯不上向著他到這個田地。等我到東府里，瞧瞧我們珍大奶奶，再和秦鐘的姐姐說說，叫他評評理！」

金氏的話深得金寡婦的心。寶玉偏心是明顯的事，秦鍾做的事本就不要臉，做了還不能讓人說？最後還整得冤枉了他似的？金榮也是賈府的親戚！

金寡婦把這事告訴小姑子，起初不過是出口氣，她沒有相好的朋友，又是一個寡婦，到哪裡說去？人都說孤兒寡母，可不就是她這樣的嗎？好不容易小姑子來看看她，拉拉家常，這事也就說了。但是她沒想到金氏反應這麼大，彷彿一下子就火上房似的，她趕緊地拉住小姑子不讓去。萬一鬧大了事，兒子怎麼在那讀書？白吃的飯沒有了，工資沒得拿了，禮物也沒有了，里外一靠，可不損失大了嗎？不如不要管誰是誰非，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金氏到底還是去了尤氏那裡，只是最後她也沒說出來。一是機緣不巧，恰碰著秦可卿病著，嚇得沒敢說。二是，她聽出了尤氏話的意思。

原來秦可卿知道這件事了。一大早秦鍾就見過姐姐，把事情全告訴了她。但尤氏對金氏說，學房裡打架，不知是那裡附學的學生倒欺負他，裡頭還有些不乾不淨的話。狐朋狗友的，搬弄是非的，調三惑四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被打了還會不知道是誰嗎？不過是不說罷了，至於後面的話，那就是堵了金氏的嘴了，金氏此去，無功而返。

按著金寡婦的想法，不去也罷，省得自取其辱。事實上是這樣的。雖然二人同為賈府親戚，但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人家秦鍾是賈蓉的親小舅子，是寧國府嫡系部隊的人馬，而金家，不過是附學中普通一員。

入學之艱難可想而知，家境之困頓不可並論，至於受了點委屈，那又算得了什麼呢？窮人家好面子，那就得吃苦頭，何況她一個寡婦身份，不出事就罷了，一出事，什麼名兒都沒了。當然孩子得到禮物的事，她不會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但是相比生存的壓力，尊嚴，只能放在第二位。

學堂里不是沒有和金榮一樣的單親家庭。比如賈菌和賈蘭就都是。但是，賈菌和賈蘭都是榮府的人。他們的母親都年輕守寡，但根本不用操心錢的事，尤其是李紈，她月月有穩定的收入，還不定時有賞賜可得。金寡婦有什麼？有的不過是一顆愛兒子的心。

有錢人永遠不會明白金寡婦心裡，那種明知兒子委屈卻無處伸張的苦悶。也許有人會說這不她活該嘛，誰讓她硬要往賈府的圈子裡擠。試問，她不往那裡擠，她的兒子該往哪裡去？在那個只問出身不問能力的時代，她一個寡婦怎麼衝出牢籠？

她，不過是生活中的一粒微塵，也想找到自己的地位。我們不能苛責於她，畢竟我們從未如她般窘迫。（婉如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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