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高牆內豪賭自由十八年出獄後一夢醒來兩重天

最新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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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了，和母親坐在後排的舅舅突然有些沙啞地、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三個字：「發、財、了!」母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你不是啞巴了么？不會說話了嗎？」

這一次我聽得非常清楚：舅舅有些喜極若狂，叫著母親的乳名：「小美，我們要發財了！哈哈！哈哈哈哈……」

母親驚呆了，拉著舅舅的手說：「哥，好啦，回家了，別再想別的了，回來了就好，有我們一家養活你下半輩子。」

我卻看到舅舅有些渾濁的眼中放出了希望的光芒，他貪婪地看著車窗外，任母親如何寬慰他也沒再說一句話。

直到進了我家的屋子，看到一桌的飯菜。舅舅便狼吞虎咽地開始吃飯，幾乎是風捲殘雲。吃飽了飯，舅舅便開始四處找到了一把鐵鍬，找到了鐵鍬他便一溜小跑地出了門，嚇得母親趕緊叫父親和我一起追趕出去。

從我家出門就能看到舅舅家原來的村子，舅舅的土地還由我們種著。舅舅一路小跑來到了他的地里，走到了地頭一棵生長了20多年的大樹下。他也不理我們，自個兒從地頭走向地里，前後左右地用腳量著距離，用嘴數著數，終於他在一個地方站下了。

大冬天的，他脫下了剛給他換了的嶄新外套，掄起了手中的鐵鍬開始挖腳下的麥田。我們全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新土隨著鐵杴不斷地向上飛揚，慢慢地堆成了一座小山。舅舅在挖好的坑裡繼續挖土，慢慢地深過了他的腰，枯瘦的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過了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舅舅突然歡聲叫了起來，彷彿挖到了寶貝。

我們都走過去看，看到他吃力地搬上來一個用塑料布包著的大箱子，他的眼中發著貪婪的光，鼻子激動得喘著粗氣。他一層一層地把已經腐朽的塑料布打開撕下來，原來是一隻木箱子。他用鐵杴的刃尖打開了箱子，裡面仍然是幾層塑料布包著的袋子，袋子是用繩子系著的。他迫不及待地扯斷了繩子，伸手從裡面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手裡端詳，對著太陽的方向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發、發財了！我發、發財了……」他的聲音驚醒了大樹的烏鴉，一樹烏鴉難聽地叫著撲著翅膀飛跑了！此時是中午，地里沒有人，只有我們全家愣愣地看著他。那是一個用精緻的塑料袋包裝的黑色物體，有點像早期的手機。原來他把當年搶得的不義之財埋進了這深深的土裡，怪不得警察也找不到。

父親沉重地說出了一句話：「是摩托羅拉傳呼機，我知道為什麼警察再也不來了！」

我也驚呆了，摩托羅拉這是個當年如雷貫耳的牌子，從舊新聞里我知道在97年左右這可是奢侈品啊，每隻售價在3500元左右，當時的街頭誰能腰上掛著這個東西，那可是身份的象徵。可惜現在連給小孩當玩具都沒有人要了。舅舅在高牆內蹲了十八年，裝聾作啞耗盡了最好的青春歲月，卻一直堅守著這個屬於他的秘密，至於讓一個完整的家分崩離析，就是為了這些已經不值分文的財富啊！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麼出監時那麼的精神亢奮，他仍然停留在他自己的那個時代，與世隔絕十八年的他，還以為埋進這兒等待他的仍然是價值百萬的財富。

而舅舅仍然沉浸在喜悅中，他一個一個地數著傳呼機的數量，嘴裡面念念有詞：「不少，一個、也、不少，3、300個，發財、發財了，我發財了啊！」

看著舅舅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不敢不忍打擾他。母親的淚水卻已經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眼睛裡面全是悲苦，全身顫抖。父親扶著母親站在那兒，再也沒有說一句話，我知道父親也不忍打碎這個舅舅從監獄裡帶出的夢想，這是舅舅蹲了十八年大獄換來的，他捨棄了親情也捨棄了自己的青春，這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誰告訴他真相，他的精神一定會完全崩潰的。

就這樣，我們陪著這個葛朗特一樣痴迷於他財富的老人，完全為了財富而忘記了所有的舅舅，在冬天寒冷的風中足足站了兩個小時，最後我們幫他抬著箱子回到了家，整個下午他都抱著他的財富，捨不得鬆手，一直在不停地傻笑。

我們便商量著要讓他繼續與時代隔絕，連電視機也不讓他看，說是壞掉了。同時輪流看著不讓他出門，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怕他出去顯擺，怕別人對他說出真相，怕別人嘲笑他……

過了春節，我不忍再看仍然沉浸在夢想中的舅舅，害怕打碎了他一地的希望，過了初五便借故離家回了學校。

但是，很快舅舅便被現實打碎了夢想，當舅舅一個人溜出家門的時候，當他在腰裡掛著兩台傳呼機顯擺的時候，一群半大小子拿著手機對舅舅的調侃，就讓舅舅徹底地崩潰了、他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直到他生命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