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贊法師的生平和思想開國大典上唯一一位登上天安門的高僧的傳奇一生

佛學 06-11

巨贊法師的生平和思想

開國大典上唯一一位登上天安門的高僧的傳奇一生

文 / Mahanaga

在中國近代的歷史上，湧現了一大批堪稱大師的思想精英，這一方面是由於社會動蕩帶來的巨大思想變革所促使，另一方面也因為對於民族艱危之時救亡圖存的思考。這股洪流不但席捲了整個社會，也衝擊到了佛教，由此出現了諸如太虛、虛雲、印光、弘一、諦閑、印順等等足以名載史冊的高僧大德，在這浩瀚星空之中一定有顆明星是屬於巨贊法師的，然而這位本應同樣璀璨的高僧卻很少有人關注，這可能跟他飽受爭議有關，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曲折傳奇的一生和對佛教居功至偉的貢獻，是值得我們去深入了解和思考的。所以本文便是試圖簡單介紹巨贊法師的生平，同時了解他的佛學思想。

一·巨贊法師的生平

巨贊法師的一生可謂是曲折而傳奇的，他對佛法的深入，對社會局勢和佛教狀況的關注和拼搏，以及後來對於維繫佛教生機所作的努力，任何一個方面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1、出家求道，勤學佛法

巨贊法師（1908-1984年），俗姓潘，名楚相，字琴檏，筆名甚多，原籍江蘇江陰，青年時就讀於江陰師範學校，後來進入上海大夏大學。1929年春回到家鄉，任金童橋小學校長，並秘密參加共產黨地下活動，負責江陰東鄉的組織宣傳工作，後為土豪劣紳告發，1930年秋被國民黨省黨部下令通緝，險遭逮捕。

1931年，他到杭至靈隱寺要求出家，遇到太虛大師，當時太虛大師在靈隱寺任首座和尚，大師讓他撰文敘明出家原因和抱負，他模仿《莊子》的筆法寫成，太虛看後十分欣賞，隨即將他留下並介紹給靈隱寺方丈卻非披剃出家，法名傳戒，字定慧，後改名為巨贊，同年至南京寶華山隆昌寺受具足戒。受戒之後他對佛法義理的學習非常用功，努力鑽研唯識法相、天台教觀、華嚴義理、三論、禪學等，這段時間他受太虛大師影響很大，一直追隨太虛大師的佛教改革運動，尋求中國佛教發展的新途徑。

1932年，由周少猷介紹到南京支那內學院，跟隨歐陽竟無學習佛法，住了數月。1933年，應太虛大師的邀請赴重慶漢藏教理院任教，邊教邊學，經過一年的刻苦參究，對許多佛學問題有了解答。1934年，巨贊回到南京支那內學院繼續深造，三四年間遍覽群經，參究法義，前後讀經八千多卷，寫下數百萬字讀經筆記，這為他後來的佛學思想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36年，巨贊法師到廈門閩南佛學院任教，在此期間先後在《佛教公論》發表《先自度論》和《為僧教育進一言》等文章，受到各界好評，尤為得到弘一法師的讚許，還曾專門撰寫對聯讚揚巨贊法師。

2、抗日救國，不遺餘力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巨贊法師經香港轉道入粵，曾在韶關南華寺投虛雲長老為其記室。次年到湖南在「溈山佛學院」任教，經田漢介紹與葉劍英結識，並在其支持下組成「佛教抗戰協會」、「南嶽佛道教救難協會」，巨贊任副主任兼宣傳股長。1940年巨贊法師帶領「佛教青年服務團」到長沙前線進行宣傳等活動，當地稱之為「和尚兵」，此舉受到周恩來讚賞，親書「上馬殺賊，下馬學佛」之語相贈。這期間徐特立也數次與巨贊法師會談，有意勸巨贊法師還俗，但法師未為所動。

巨贊法師在湖南受了不少坎坷，幾乎遇害，後來展轉到了桂林，任月牙山寺住持、廣西佛教會秘書長。1941年與道安法師創辦《獅子吼》月刊，並擔任主任，繼續鼓吹抗戰與佛教革新運動。次年卓錫桂平西山寺，後任龍華寺住持，經常參加抗日集會，發表演說。1944年，巨贊法師曾協助瑤王李榮保，策劃伏擊日軍，殲敵百餘，取得重大戰果，日寇震怒，四處搜捕巨贊法師。

1946，巨贊法師回杭州住靈隱寺，先後任杭州市、浙江省佛教會秘書長，撰寫《靈隱小志》，並一度擔任「武林佛學院」院長，該院停辦後行腳台灣、香港、澳門，寫有《台灣行腳記》等。回杭後，即著手草擬改革佛教教務計劃，帶回香港托潘漢年轉送中共中央。

3、護教安僧，苦心孤詣

在大陸解放的前夕，佛教界也是動蕩不安，許多高僧大德都選擇了去台灣，然而巨贊法師卻堅持北上，當時許多人對此很不理解，有辱罵他的，嘲笑他的，也有同情擔心他的。對此，巨贊法師坦言：「我為佛教在新社會中，爭取一個合理的立場與正當的工作崗位而來北京。」而且在他與法舫、印順等法師的信中更是說道：「兩千年佛教之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忍置身事外任其生滅乎？」

正是懷著這樣赤誠的護教之心，1949年4月，巨贊法師自香港抵達北平，參加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和開國大典，由於在抗戰時期的突出貢獻，他被推舉為660位開國元勛之一，是站在天安門城樓參加開國大典的唯一的僧人。同年他與周書迦等人籌議佛教改革，籌辦中國佛教協會與中國佛學院。這段時期他還上書中央有關方面，要求收回廣濟寺，並為了穩定佛教界的情緒，為了佛教的改革，倡議開辦大雄麻袋廠，親自兼任董事長；隨後創辦《現代佛學》月刊，推舉陳樞銘為社長，巨贊法師任主編。後來巨贊法師主持了北京佛教界抗美援朝座談會，發起過佛教界的愛國示威遊行，成立了北京佛教界抗美援朝委員會，當選中印、中緬友協會員等等，這些舉措使得他為佛教奔走呼籲提供了方便，但也引起了許多教內人士的不滿和不理解。文革時期巨贊法師也遭遇迫害，入獄七年，1980年平反之後，繼續致力於佛教的復興，可惜天不假年，1984年便因病圓寂了。

如果回顧那段逝去的歲月，可以說為了維繫佛教法脈的一縷生機，巨贊法師可謂殫精竭慮，苦心孤詣，侯坤宏在《浩劫與重生》一書中對巨贊法師有這樣的評論：「為了延續佛教的慧命，他非常努力的把共產主義和中共的政策，以佛教的教理來加以合理的詮釋，以調和兩者之間的明顯差異。同時大力勸導佛教界積极參与中共主導的活動與政策，使佛教界脫離一般人認為佛教消極的印象。……在另一方面，他也努力的證明佛教對中國的歷史、文化、藝術是非常有貢獻的，所以佛教是有存在的價值。……他這樣的做法，在中共統治的初期，的確使佛教保持了部分的生機，也達到部分的效果。」這個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雖然時至今日世人對巨贊法師仍是有所爭議，但正如他在出獄詩中寫到的：

「不婚不宦情如洗，獨來獨往無所求。

收拾乾坤歸眼底，一肩擔卻古今愁。」

從中足可以看出他的高潔、豁達與擔當，作為亂世危局中的佛弟子，為佛法努力過踐行過，便足夠了。

二．巨贊法師的佛學思想

巨贊法師的生平已經堪稱傳奇，但若探尋他的思想卻更不容易，因為他的思想可謂是既深且廣，而且在不同時期還有重大的轉變。

1、深入經藏，廣涉諸宗

前文曾經提及，在巨贊法師剛剛出家的幾年時間裡，曾經讀經八千多卷，寫下數百萬字讀經筆記，這些筆記後來整理為《覺海遺珠集》和《紺珠集》收錄在他的全集之中，從目錄中可以看出他涉獵的有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和大智度論等中觀方面的論典，也有華嚴、涅槃、維摩、法華等方面的經典，還有阿含和部派佛教以及因明、梵文語法、六派哲學等方面的內容，再結合他後來的著作和文章，可以說無論是印度還是中國的佛教義理，無論是大乘還是小乘法義，甚至於外道學說他都有深入的研習和見解。

《巨贊法師全集》的編者朱哲將巨贊法師的佛學成就歸納為五大類：一、印度佛教的研究，二、中國佛教的研究，三、佛教現代化的研究，四、佛學問題的爭鳴，五、佛教實踐的研究。杭州佛學院的胡曉光老師在《巨贊法師佛學思想簡述》一文中認為這五方面的歸納比較準確的勾畫出了巨贊法師佛學思想的內容，但同時認為巨贊法師的佛學思想也可以分成這樣的五大類：一是空有觀，二是唯識觀，三是般若觀，四是禪宗觀，五是實踐觀。且不論如何將他的佛學思想劃分更為合理，只是從這些方面可以看出巨贊法師對於佛法研究的廣博和深入。

2、判攝空有，獨抒己見

民國時期佛學義理的研究和弘揚非常興盛，最為著名的太虛大師和歐陽竟無為代表的兩大學派，分別以漢藏教理院和支那內學院為中心，兩位大師不但佛法精深，而且門下龍象輩出，諸如印順、法尊、呂澂、王恩洋等人，而巨贊法師是少有的與這兩大學派都有極深淵源的人。巨贊法師經太虛大師介紹出家，在佛教改革和教育方面一直追隨和實踐著太虛大師的理念，但他同時又在歐陽竟無門下研學數年，受其影響很深。據說巨贊法師在漢藏教理院任教期間，曾公開指責教理院在法義研學方面遠不如內學院，引起太虛門下弟子的不滿。

太虛大師與歐陽竟無雖然在法義的抉擇上有所不同，但二人都特別倡導法相唯識學，巨贊法師受其二人影響，自然在唯識方面也是頗有專攻，在他的主要佛學著作中唯識方面的內容佔了相當一部分，如《唯識甄微》、《瑜伽師地論·真實義品提要》、《解深密經·無自性相品述意》等等。但很有意思的是，後來許多研究佛學者都認為巨贊法師是站在中觀立場對唯識有所批判的，甚至可以說他對空有兩宗的判攝是其佛學思想中的一個關鍵點。

關於空有之諍，巨贊法師有三篇論文，分別是《略論空有之諍》、《關於空與有的問題》和《試談空有之諍的焦點所在》。《略論空有之諍》一文寫於1940年，代表的是巨贊法師早期對於空有問題的看法，在這篇文章中，他認為空有兩宗實際上是沒有諍論的，如其文中說，「說有所以成空，談空即已攝有，空有相須，理善成立，未有乖空而能說有，遺有而能談空者。」而《關於空與有的問題》和《試談空有之諍的焦點所在》兩篇文章則分別寫於1955年和1956年，在這兩篇文章中，巨贊法師指出了空有之諍的三個主要問題：（1）客觀世界是否存在的問題，（2）是否符合佛教基本原理的問題，（3）諸法是有自性還是無自性的問題。能夠如此清晰的找到空有之諍的焦點和問題，確是巨贊法師非常獨到之處。

關於外部世界是否存在，巨贊法師首先援引《成唯識論》中的內容說：「有執大乘遣相空理為究竟者，依似比量撥無此識及一切法，彼特違害前所引經，智斷證修染凈因果皆執非實，成大邪見。外道毀謗染凈因果亦不謂全無，但執非實故。若一切法皆非實有，菩薩不應為捨生死精勤修集菩提資糧。誰有智者為除幻敵，求石女兒用為軍旅。」巨贊法師認為，按照《成唯識論》的說法，如果把阿賴耶識和一切事物都認為空無所有，完全否定了，那麼世出世間的一切染凈因果就不存在，我們每一個人的修菩薩行，證成佛果，就等於徵用石女的兒子去破幻想中的敵人一樣，完全落空了。如果從這段論述來看，巨贊法師認為唯識學是認為外境存在的，此外，巨贊法師還引用了《中論》中的內容，說明因為空故，客觀世界才能形成，否則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就應該常住不變或沒有因果關係，那就違背客觀世界的真實相狀了。從這些論述來看，巨贊法師是認為中觀和唯識都承認有外境的，因此二者並不矛盾。

由於巨贊法師這兩篇文章都是寫於建國初期，因此這樣的觀點不知是否受到當時主流思想的影響。因為從唯識學的核心義理「唯識無境」的角度而言，唯識學是肯定不能承認外境實有的，凡夫所認識到並執著為實有的外境，只是識內顯現的影像而已。如果明確的認為唯識承認外境，肯定不會為純正的唯識學者所接受的，不過本文僅對巨贊法師的觀點作一介紹，對其觀點不作置評。

以上所述，只是巨贊法師佛學思想中最為關鍵的一點，其餘諸如他對其他宗派和佛教制度的闡述，限於篇幅不再一一贅述。筆者之所以簡單的介紹巨贊法師的生平和思想，是因為每當讀起他的傳記和著作，眼前便浮現出一位如同猛士的高僧形象，為了民族的存亡，這位高僧如猛士般的拼搏吶喊百折不屈，但為了佛教的安危，這位猛士卻又可以不計榮辱的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真是怒目金剛也得如菩薩低眉。

今日的佛教雖然表面上似乎繁榮，但實質而言仍是不容樂觀，我們之所以要懷念和學習巨贊法師這樣的高僧，了解他們的生平和思想，就是要不斷的激勵自己無論環境如何的艱難，都要盡一個佛子的本份，勤學苦修，勇於承擔。

文章 |Mahanaga

圖源 | 網路

美編 | 如梵

校勘 | 如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