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桃花：《荷歡》

《石界》特約撰稿人 山寺桃花

陳慧，微信名」山寺桃花「。中國觀賞石協會會員。愛好一切藝術性賞玩，尤好石頭，山水及人文。個人理念：目力腳力智力所及之處，最終皆為石頭「服務」。對石頭的感覺，亦徐亦疾，然視線所過之處，只要是「石」字，便兩目皆光。某日找石，老遠見牆上「石」字，心想莫非是哪個石館外牆上的廣告一一園林石抑或古典石？遂大步上前，臨近一看，上書「膽結石、尿結石」之類，原是一郎中廣告耳。

《一》

吳湖帆荷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青山綠水之間，鄉里鄉田，多見荷。

田家愛荷，愛荷為藕。荷葉管藕葉，荷塘管藕塘。

斯藕美味，粉糯沙綿，又呈祥瑞。逢除夕，無魚不成宴，無藕不成席。

藕，民間諧音厚。有藕，期人厚道；有厚，助家殷實。

《二》

與田家不同，北宋周敦頤愛荷，愛荷為蓮。

彼公眼裡，蓮亭亭凈植，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不橫生藤蔓，不旁生枝節。

蓮，清香幽遠，乃水陸百花中唯一花、果、子並存者。去死今生，今死明生，生死輪迴，生生不息……

蓮之真身及品性，一一與佛法中的超脫紅塵，以及出世入世之宗義相暗合，故而佛國尊蓮為聖物。

菩薩跏趺於蓮台，佛弟子披蓮服，結蓮社，修蓮宗，連說法者也敬稱為舌燦蓮花。

古往今來，在建築、石刻、木雕、壁畫、詩詞、書畫上，處處可見荷葉蓮花的影子。

是故世人愛荷賞荷、吟荷畫荷者甚蕃。公亦曾題蓮：佛愛吾也愛……一般清意味……

《三》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出落在淤泥里，高潔在情懷裡，又神聖在佛國里的荷，還有個令神仙也柔情深種的芳名一一一凌波仙子。

凌波仙子，凌波微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待讀到賀鑄的詞後，說，錦瑟年華誰與度，一時情不知所起，就愈發地留意起人間的荷來。

《四》

徐渭墨荷

荷，長在明晚期，許是徐渭自負卻又潦倒的放浪形骸吧？他甚至懶得為荷著色。

荷，長在清初，又會是朱耷的清風朗月么？厭倦了聲色名利的朱耷，筆下的荷，疏朗高大，彷彿你可以從荷葉底下飄然而過。

荷，長在林風眠的生涯里，又或許是一個無聲的幽遠的夢吧？楚楚動人，卻飽蘸著一個時代濃稠得化不開的悲情和喑啞，無奈卻又美麗地堅守著。

荷，長在國外，莫非是莫奈的睡蓮？浪漫空靈，活色生香……

荷，長在當下的碗里，盆里，缸里……裝點著書齋石館會所，方寸之間盡顯情趣禪機，概無不是人們自發地追求一種超然物外的心境吧。

《五》

還有荷，居然長在石頭上。

眼前的畫面石，產地長江，石種芙蓉，猛一看，清水出芙蓉，再一看，天然去雕飾。

對了，荷，還有個柔情似水的芳名，喚芙蓉。

芙蓉石上長芙蓉，驚奇於顏色的暈染漸變，美妙和諧。

更驚奇於老天爺居然將其製成傳統團扇般的模樣，而且團扇上還散發著古今中外文人墨客留下的荷的影子呢。

你瞧：

徐渭在主張這荷須工筆一半，寫意一半；

朱耷在力挺這荷的素顏清骨，勁節挺拔；

而林風眠夢幻般的水霧，瀰漫著整個荷塘，似乎還懸停在荷面上，氤氳在水面上；

莫奈也帶來了的溫暖的光，或明或暗地瀉落在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荷葉叢中；

恣意豪放的張大千在此臨陣潑墨，點厾勾勒，收放自如，激情高漲，氣韻飽滿；

儒雅好靜的吳湖帆領著我們感受這荷的清新婉約，裊娜娉婷；

似乎，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那陣晚風也吹過來了，滿池的荷葉發出沙沙作響。在風多情的廝磨騰轉下，歡快的荷葉鮮活生動，更見俯仰多姿了；

李清照顯然沉醉了，緋紅的晚霞映照在李清照那嬌羞喘喘的臉上，以至於忘了歸路，誤入藕花深處，一番爭渡爭渡過後，驚動了一池的荷香魚歡……

《六》

也曾受邀觀荷，人間五月，高柳垂陰，鳥雀呼晴。

憑欄探看，半畝方塘，天光水影，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

遠處荷塘深處，蓮葉濟濟一堂，一陣夏風掠過，暗香浮動，有初生一兩枝並蒂蓮，似隱非現，含苞待放……

蓮萼吐蕊，臨水照影，不由喟然有愧，紅藕香殘，孑孓窮身。

風荷舉，風荷舉，幾時混同金蓮舉？

並蒂蓮，並蒂蓮，哪有並蒂不舉蓮？

日月兩盞燈，春秋一場夢。遙想當年，王謝堂前，自在嬌鶯，如今一池清歡，半生浮萍……

《七》

偶遇T老，溫文儒雅，民國情懷，有濟世之才智，更有普世之赤心。

每論石頭，至動情處，或謙謙若君子，或悲憫似老朽，頹廢時如無可救藥之浪人；嘚瑟時猶手舞足蹈之稚童。幾經相談，恨不相逢卅年前。

某日恰投機時，彼此忘形擊掌，師慨然將刻有自身姓名之珍藏一一一蓮子杯遺（wei）我。

言：汝身上有諸多吾之以往矣，每每見汝，猶見吾之影子。由賞石及人生，惟願苦心去浮躁，但望澄懷有清氣。

捧杯在手，細膩溫潤，一支青蓮端莊嫻靜，不負眾望。來往盤磨，若眾里尋她：

採蓮南塘秋

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

蓮子清如水

……

本文作者：山寺桃花

《石界》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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