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你吃瓜子不吃?
最是那一抹低頭的嬌羞和溫柔
01
金庸先生在天《天龍八部》里寫了兩個用毒的女子,一個是阿紫,另一個就是鍾靈。阿紫的出場戲份更多,鍾靈卻只有輕描淡寫的份。她們雖為異胞姐妹,但秉承的性格絕不相同。阿紫用毒潑辣無情,鍾靈使毒卻可愛有趣。
我更偏喜歡鐘靈,似自家妹子,惹人憐惜。
於書中初見她時,她穿著一雙蔥綠色鞋兒綉著幾朵小小黃花,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笑靨如花,娉婷裊裊。她只是悄落在橫樑上,看那無量劍派東西劍宗比武,手裡把玩著小蛇,腰間還系著一隻閃電貂,調皮的是她嘴裡還有時沒時磕著瓜子,簡直玩性不改。
若沒有段譽的出現,我想這出好戲她還會繼續看下去。
她以一隻閃電貂戲耍群人,在面對左子穆的種種刁難時,答一句:你吃瓜子不吃,鬼馬精靈。段譽接著一句:你這是什麼瓜子,桂花、玫瑰、還是松子味的?
兩人相甚投緣,卻也因此惹下禍端。
他們好不容易逃出無量劍派的追捕,卻又墜入神農幫司空玄的網中,經此一難本是萍水相逢。
而她等待他的救援,像一場睽違已久的相遇。只不過春風又綠,少女的心潮全都湧向了他。
眉目如畫
02
女人在男人生命里的出場順序很重要,起先是早了,變成枕上冰,後來晚了,又成離人淚。
似段譽這等男子看過太多風景享受過太多溫存,或許早該忘了最溫情的房子是哪一張心門吧。對於他來說,置不久留,則似久別。忽睹眼妝,則如新至。若即若離的,永遠最美。
鍾靈並不算是他生命里遇到最美貌的一個,但無疑是最令人心動的那一個。她可人的性格,只那一雙靈動如水的雙眸,遍體出水芙蓉一樣清靈脫俗的氣韻,銀鈴一樣最是動聽的聲音,便教段譽痴了幾分。
金庸先生並沒有將這捧清泉掬在段譽的手心裡,只是順理成章的讓鍾靈成為段譽的妹妹。或許是上輩的情孽,總要下一代來解。
解不開是劫,解得開是誡。
鍾靈與段譽的初次邂逅,早就在心裡種下一顆情愫,悄然落寂。所有設計好的情節,平鋪直敘般向她襲來。
彼時她只是一個遊歷江湖的少女,倚仗著父母的威名,自由不羈。
看人斗劍也不過算是她的賞玩,放蛇牧貂亦不過只是她的興趣,她看到段譽手無縛雞之力被人欺辱就出手相救,於她是舉手之勞而已。
她沒有想到,這番境地之後,她的人生會翻天覆地。
03
每次讀到段譽脫下鍾靈鞋子的那一段落,心中總有一股子竊喜。似是鍾靈的窈窕羞怯,那相對無言的一笑,臉頰上亮晶晶地兀自掛著幾滴淚珠,絲絲入扣。
他除去她的鞋子,從禮數上來講,我想這是一個女子願意以身相許的訊號吧。他們之間的對白亦是危亡之前的調情,他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她不勝歡喜,竟羞得滿臉通紅。那種情愛之感如火焰般升騰,姿態鮮妍的向他昭示,他是她最美的盛放。
他說,如果咱二人這次可以不死,以後你做我的好朋友,好不好?她只是嫣然一笑,好啊。不過,過得幾天,你就忘記我了。
那一刻她是清醒的,並沒有被眼前真愛的幻美所迷惑。她知道喜新厭舊重難輕易是男人的本性,若是沒有那種難得之感,反而不容易被珍惜。
但她一個懵懂的女孩又豈會想如此之多,就一句玩笑話帶過。她只是知道母親平日里對爹爹正是這樣,所以才會被爹爹那麼寵愛。
她沒有學到「俏葯叉」甘寶寶的十分之一,也不知道對人性的洞察及進退之間分寸的把握。
茅草屋重逢
04
本想著她和他的故事會有一個好結尾,人倫的失落卻叫人失望,良緣總是要別人來審判。但她不似木婉清那般震驚哀傷,她只一心一意當好他的妹妹。
這一點她做得滴水不漏,可是金庸先生一調皮,還是將少女的心事借旁人點了出來。在少室山下的茅草屋裡,阿紫問道:「哥哥,你到底喜歡王姑娘多些呢,還是喜歡鐘姑娘多些?王姑娘跟我約好了,定於明日相會。你親口說的話,我要當面跟她說。"痴傻的段譽一聽,顧不得傷口的疼痛就要問起:"你約了王姑娘見面?在甚麼地方?甚麼時候?有甚麼事情商量?"
鍾靈見了他如此情急模樣,不用他再說什麼話,自然知道在他心目之中,那個王姑娘比之自己不知要緊多少倍。可她只是勸慰著說:「別起身,小心傷口破裂,又會流血。」
她並不爭鋒相對去爭辯,她僅僅溫柔凝望,這是她不動聲色地守護最妥當的姿態,既不讓他覺得尷尬,也不讓自己為難。只要有瓜子一起吃,有刀劍一起擋,就好。
這時候,或許她才明白愛一個人的真諦。
有瓜子一起吃,刀劍一起擋
05
很多人在意金庸先生把鍾靈寫得虎頭蛇尾,在段譽的情愛糾纏中根本就算不上舉足輕重。只有石室那一別後,獨自離開家,至茅草屋再度重逢,中間更無筆墨著敘。
但我覺得這樣更好,一個少女歷經江湖險惡,天南地北追尋一個人的足跡,這才是屬於鍾靈愛的腳步,這樣也顯得她的難能可貴。如果一開始就把鍾靈綁在段譽身邊,只怕會讓鍾靈的身份變得和婢女一樣卑微。
更別說段譽對她的感情會不會日漸篤厚,恐怕是厭其煩,也想要逃開。金庸先生給了鍾靈離開的自由,不是陪伴,是比陪伴更深的牽盼。他是她的破彼微塵,是她樓前的流水,亦是她窗前的明月光。
我們愛一個人,就好像愛一隻籠中鳥,你以為你給了他全部,其實天空才是他的所有。
《楞嚴經》說:「人在世間,直微塵耳,何必拘於憎愛而苦此心也。」
鍾靈她不需長信怨里作那團扇歌,也不是那落花猶似墜落人。她遇到他,這一生就夠了。
嘿,只是那句:你吃瓜子不吃?
便足以承載這份美好:你這是什麼瓜子,桂花、玫瑰、還是松子味的?
作者:顧秋水。花白的特邀專欄作者。
公眾號:顧人已來秋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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