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草魚門」落下帷幕，你心裡期望的答案是什麼？

在這裡，您可能收穫身體或靈魂的教育

高考語文剛結束，浙江考卷中的一條詭異「草魚」讓考生們集體懵圈，隨即「草魚門」事件在網路上迅速發酵。

而事情源於一道閱讀理解題，乍看讓人感覺詭異而摸不著頭腦。隨著考生們「憤怒」的積攢，高考閱讀題弊病和原文原作者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一道難「解」的題

機智聰明的你，先試著挑戰一下這篇「詭異」的高考閱讀吧。（略長，值得耐心閱讀。）

《一種美味》（作者：鞏高峰）

他清晰地記得，六歲那年夏天的那個傍晚，當他把一條巴掌大的草魚捧到母親面前時，母親眼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種陌生的光。他甚至覺得，他在母親眼裡一定是突然有了地位的，這種感覺在隨後下地幹活回來的父親和兩位哥哥眼裡也得到了驗證。

他有些受寵若驚。此前，他的生活就是滿村子躥，上樹掏鳥窩，扒房檐偷瓜摘桃。因此，每天的飯都沒準時過，啥時肚子餓了回家吃飯，都要先挨上父親或母親的一頓打才能挨著飯碗的邊兒。

那天不一樣，母親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母親終於接過那條魚時，他忽然有一點點失望，那條本來大得超出他意料的魚，在母親的雙手之間動彈時，竟然顯得那麼瘦小。

準確地說，在那之前他沒吃過魚，唇齒間也回蕩不起勾涎引讒的味道。他相信兩個哥哥應該也極少嘗過這東西——在母親的安排下，他們手忙腳亂地爭搶母親遞過的準備裝豆腐的瓷碗。豆腐，是跟年聯繫在一起的東西了。天！為了那條魚，母親要舀一瓷碗的黃豆種子去換半瓷碗的豆腐來搭配。隱約的，他有了美味的概念，還有慢慢濃起來的期待。

父親坐在灶前看著火苗舔著鍋底，一邊簡單地埋怨了幾句，似乎是嫌母親把魚洗得太乾淨了，沒了魚腥味。這已經是意外里的意外了，平日里，父親一個禮拜可能也就說這麼一句話。父親埋怨時母親正在把那條魚放進鍋里，她輕手輕腳，似乎開了膛破了肚的草魚還會有被燙痛的感覺。父親笑了笑，帶著點兒嘲意。母親嗔怪著說，你笑什麼笑！魚真的還沒死，還在鍋里游呢。說著，母親還掀了鍋蓋讓父親看。父親保持著笑意，不願起身。

母親拿著裝了蔥段蒜沫的碗，就那麼站著等水燒開。

他則坐在桌前，看這一切時他是不是雙手托著腮？他忘了。反正所有的記憶都是那條魚，和圍繞著那條魚而產生的夢一般陌生的氣息。那天什麼活都不用他干，他是這頓美味的締造者，可以遊手好閒。父母的舉動讓他覺得他有這個資格。

在豆腐到來時，母親甚至都沒來得及埋怨一下一貫喜歡缺斤短兩的吳豆腐販子，因為豆腐馬上就被切成塊下了鍋。美味，帶著很多的迫不及待，還有一點點的張皇。張皇什麼呢？魚都在鍋里 了，它還能游回村頭那條溝里去？不過這種張皇讓他有點熟悉，在溝里捉到魚時他也這麼心慌來著，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條溝里竟然會有魚。

來不及細細回味了，豆腐一下鍋，屋子裡忽然鮮香撲鼻。他是第一次知道，魚的味道原來是這樣的，新鮮得讓人稍稍發暈。在魚湯從鍋里到上桌之間，他拚命地扇動鼻翼，有些貪婪地往肺里裝這些味道。他相信裝得越多，可供回味的時間就越長。

至於那鍋魚湯具體是什麼滋味，他倒完全不記得哪怕一點細節。因為全家吃飯喝魚湯的狀態都有些鹵莽，只有嘴唇和湯接觸的呼呼聲，一碗接一碗時勺子與鍋碰撞的叮噹響聲，還有一口與另一口之間換氣時隱約的急促。

那天飯桌上的氣氛也不一樣，一家人習慣的默不做聲完全沒了蹤影，父親開口談天氣了，兩個哥哥則說了今年可能的收成。而母親，只是嘴含笑意，一遍又一遍地給大家盛湯。

最後，父親說了一句有點兒沒頭沒腦的話，他說三子該上學了。

他就叫三子。如今回想起來，對魚湯食不知味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句話。兩個哥哥沒進過一天學校的大門。現在到了他三子，父親說他該上學了。該，就是要，快要的意思。他忘了兩個哥哥投過來的眼神的內容，他忘了魚湯是什麼味道，他忘了那個晚上一切的細節。

美味？美味是什麼味呢？當他終於能背著書包從村頭牆角中出來，忸怩地走進學校的大門，他離美味的書面意思越來越近。但是，他知道美味的真正意思並不是之後的上學，仍然是有魚的那天晚上——兩個哥哥忽然就飽了，先後離開桌子回屋睡覺，可是魚湯每個人起碼還可以盛兩碗。他們沒解釋為什麼，也不用解釋，地里的活要起早貪黑，否則這種魚加豆腐的美味只能還是好多年享受一次。父親愣了愣，恢復了以往的鐵嘴銅牙的表情。母親端著碗，出神，她似乎用眼神示意過父親的口不擇言，但是現在她卸去了笑容，朝著屋外黑乎乎的夜空，一直出神。

可是羊要進圈，牛要喂草，豬還要吃食。全家都這麼愣著不能解決一點問題。他起身去做，也只有他，還有心情做。

坐在灶前添柴火煮豬食時，已經是最後一項了，他剛把火點著，第二把柴火他就抓著了一個粘粘軟軟的東西，湊到灶前的火光里一看，是那條魚。從鍋里蹦到地面，它顯然已經超越了極限。現在，它早已死了，只是眼裡還閃著一絲詭異的光。

題目：針對文章結尾進行賞析（見上文高亮字）

草魚眼中詭異的光已經把考生們照崩潰了！這道題，你能答上來嗎？

作者也無「解」？

「草魚門」事件後考生紛紛「提刀」來見作者，網路調侃節節高。而作者鞏高峰則展現出了一個作者的幽默和老道，將自己送上熱搜榜，粉絲量直衝雲霄。

嗯，就是有點說不出來的難受，覺得生活太詭異。對不起我解釋不了。

大家別再催我了，標準答案沒出來，我怎麼知道我想表達什麼？我哪裡知道結尾有什麼意義？我只能告訴你們，魚這樣蹦出來的，閃著詭異的光……（摘自鞏高峰微博）

那麼是不是作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一位作家告訴我們：「怎麼可能不懂！但是如果是我，我也會賣關子，只有最傻的作者，才會急著去解釋自己的文章。」

世人皆愛迷局，而鞏叔是一個順勢而為運籌帷幄的布局者！當然也是個老道的「商人」。經過三天的發酵，鞏叔的新書推廣成功了、他的公眾號吸粉成功了、他的微博被媒體私信填滿了、他的最新分享會爆場了、他自稱「更難懂」的《父親的黑魚》火了……

但世上沒有賣不完的關子，隨著高考標準答案的公布，鞏叔也終於與廣大考生來了一場「走心」的交流。

「解」開詭異的魚

作者最終給出的答案似乎並沒有如我們所願完全背離「標準」，關於草魚的話題也不再有發酵的理由。但在整個事件發展的過程中，我們卻看到了一些「民間「的有趣賞析：

1

李先生

寫作愛好者

我覺得沒必要過分解讀牽強附會，這個結尾可能只是作者對文章整體風格的一種渲染。我可能更想去從整體上理解文章中那個精神和物質都貧窮的時代，怪誕和荒唐的事情背後其實是一個時代普通人民的無奈，關於生存、取捨和掙脫。

2

覃同學

某校研究生

我理解的是父母在這頓晚餐之前就已經在商量老幺讀書的事了，但是由於錢是難題，也是會引起三個孩子心理波動的原因所以難開口，這個晚餐後就是要公布這項重要決定的時間，所以媽媽會用心煮一餐好的，希望在老爸說這個事的時候氣氛融洽，但是由於心裏面慌亂，魚弄丟了都沒有發現。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窮人家的悲哀。

3

唐女士

退休教師自由寫手

我讀了兩遍才讀懂「那條魚眼裡詭異的光」。「母親」懷著沉重的心事煮了一鍋沒有魚的魚湯給她的孩子們吃，這心事是三子讀書的事。「母親」要把這條魚賣了換錢，故意把魚撂到柴薪里，這就是食之無「魚」味的一頓美味！真正的美味是全家的犧牲換來孩子讀書的機會。

4

陳奶奶

經歷過特殊時期的普通工人

忍著淚看完這篇文章，感慨太多了。你們年輕人完全不懂那種生存的恐慌。我太懂「媽媽」那鍋湯的味道了，不管有沒有魚，一家人圍坐，開心享受「魚湯」，活在自己製造的假象里，不用擔心明天，那就是活著的感覺。

要麼你被貧窮和艱難狠狠地折磨過，要麼你有一顆敏感而有強烈的同理心。前者靠的是閱歷，後者靠的是一種人文素養。這樣看來，這篇閱讀對於年輕的考生來說確實太難了……

一千個人有一千種「解」法

其實能理解這篇文章的人不是少數，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以上的觀點也只是一種類型的思考。一篇文學作品會因為讀者的生活環境和閱歷而產生深淺不一的理解，這才是文學的價值所在，因此「標準答案」的設定本身就是一個愚蠢的緊箍咒。

語文教育本該美好，只是在這個巨大的高考龍門面前，變得有些"詭異"。學生們犧牲了自己的語文素養，卻還是看不清語文的套路。也許是現在的世界過於異彩紛呈，每天都有新的熱點，我們習慣了新事物的來去匆匆，忘記了思考的樣子；習慣了「犀利」的網路觀點，忘記了生活本身就是一切的答案；習慣了考試規則和技巧帶來的高效回報，忘記了語文的本質是關於人的故事。

有人說高考語文本就是個偽命題，如果尊重了文學鑒賞的多種可能，誰來維護考試的標準和公平？但高考是一種選擇，既然選擇了，就要去面對它的某些矛盾和無奈甚至荒唐。

但生活不是高考，人生沒有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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