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五個裝甲師：第200師與裝甲兵團的威風與悲劇

文 ｜周渝

抗戰期間國民革命軍的五大王牌主力軍中，第五軍雖不是最先成立的，但確是裝備最為精良，麾下第200師更是中國機械化師之始，稱「世界第五個裝甲師」。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後期的索姆河戰役中，英國軍隊將一種新研製的龐然大物投入戰場，這一鋼鐵巨獸的出現打破了漫長而慘烈的塹壕戰之僵局，他們的對手德國也在那場戰爭中遭遇慘敗。這種被命名為「馬克I型坦克(MK—1)」的新式武器首次投入戰場就聞名於世，並成為「坦克」的鼻祖。為一雪戰敗之恥，德國對「坦克」這一陸戰之王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研究。1935年，納粹德國陸軍將發展已久的裝甲旅擴編為三個裝甲師，每個師配有戰車561輛，是為世界上最早的三個裝甲師。

第200師雖是按德國裝甲師模式組建，但其裝甲多為T-26坦克等蘇制裝備。圖為在湖南戰場的T-26坦克

世界第五裝甲師的威風

1938年1月，國民政府先後從蘇聯購入「T-26B」戰車82輛，並將這批蘇式戰車與從義大利購入的「CV-33」戰車92輛，德國「豪須式」裝甲車18輛等裝甲一齊運至湘潭。鑒於新購入的裝甲戰車加上裝甲兵團原有的裝備，部隊的機械化力量已大有改觀，於是軍政部下令以裝甲兵團為基礎按照德國陸軍裝甲師的模式將兵團擴編組建為第200師，由軍事委員會直接指揮。1938年1月15日，國民革命軍第200師在湖南湘潭正式成立，杜聿明中將擔任該師首任師長，邱清泉任副師長，廖耀湘任參謀長，其下轄四個團中，第1149團與第1150團為戰車團、第1152團為摩托化步兵團、炮兵第52團為戰防炮團。國軍第200師是亞洲第一支以師為單位的機械化部隊，同時也是世界上第五個裝甲師。儘管第200師的裝甲力量與德、英兩國的裝甲師比起來仍有不小的差距，但它畢竟是中國軍隊擁有機械化師的開端，在中國近現代軍事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

1938年春，徐州會戰爆發，第200師下轄的炮兵第52團開赴山東第五戰區作戰。激烈的台兒庄大戰中，炮52團小試牛刀，以先進的新式火力對以往甚為囂張的日軍戰車部隊進行集中打擊，先後毀擊、擊傷日軍裝甲車、戰車30餘輛，戰功卓越，令友軍刮目相看。此次大捷一改抗戰以來的頹勢，極大地鼓舞了軍民抗戰的士氣。

徐州會戰結束後，炮52團歸建第200師。不久後，日軍第14師團沿黃河西進，直撲蘭封。鑒於豫東危機，蔣介石遂於5月9日下令第200師編組突擊隊，迅速開赴蘭封阻敵。第200師奉命組建的突擊隊以第1150團第1營（欠2、3連），第1149團第5連，特務營機槍排、工兵排及搜索營一部組成，由副師長邱清泉兼任縱隊司令，組成後迅速北上參戰。戰鬥中，蘭封東面友軍在日軍攻勢下傷亡慘重，戰事十分危急，邱清泉為解友軍之危，在未請示上級的情況下擅自派出戰車8輛前往援助，突擊隊的戰車在參戰當天即將日軍擊潰，難以抵擋裝甲攻勢的敵軍紛紛向東撤退，國民革命軍戰車則一路狂追，取得相當可觀的戰果。然而在22日這天，一連攻下7個村莊的第1150團在突入羅王寨時遭遇伏擊，日軍以戰防炮猛烈轟擊，3輛寶貴的「T-26」蘇式戰車毀於敵手，令人痛惜。

戰敗後，突擊隊一部南下歸還第200師建制，而第1150團的兩個戰車營則被留在北方擔任黃河河防，劃歸胡宗南指揮。

圖為同古保衛戰中的200師炮兵，這三位炮兵後來都被日軍擊中

幾次作戰後，第200師這支直屬軍委會的特殊部隊究竟該如何發展成了國府軍政大員們不得不考慮的問題。第200師作為國內第一支機械化部隊，自組建起來就被寄予厚望，當時高層還多次提出以200師為基礎組建裝甲突擊軍的想法。但另一方面，對於當時經濟蕭條、財政困難的中國而言，要供養這樣一支龐大的裝甲部隊並非易事，同時，抗戰一年多以來，幾次裝甲部隊作戰失利的教訓也讓國府高層意識到當時國內多數將領的軍事思想普遍還停留在步兵作戰階段，具備現代化機械作戰、立體式作戰思想的將領可謂鳳毛麟角，所以即使有了機械化的部隊也很難做到物盡其用。幾經考慮後，軍委會決定於1938年11月以200師為核心部隊擴編組建陸軍新編第11軍，由徐庭瑤擔任軍長，杜聿明任副軍長兼第200師師長。當新編第11軍組建後，第200師作為裝甲師的短暫歷史也隨之結束，原有的炮兵第52團改隸屬軍政部，而1149團與1150團的四個戰車營被改編為軍部直屬裝甲兵團。同年12月，儒將戴安瀾升任第200師師長。

此時，200師雖已從裝甲師改編為步兵師，但在經過戴安瀾短期的訓練後，第200師在全國軍隊的軍事比武中一舉奪冠，王牌之師的風采絲毫未減。

鐵甲悲歌：戴安瀾客死他鄉

1939年2月18日，新編第11軍番號更改為第五軍。這年冬天，桂南會戰爆發，第五軍的強敵出現了。第五軍在桂南會戰中打出的「崑崙關大捷」早已廣為人知，國民革命軍第五軍與日軍第5師團狹路相逢。第五師團為日軍所屬的17個常備部隊之一，是日軍中為數不多的甲種師團。

1939年12月20日，即國軍對崑崙關發起進攻的第三天，配屬在第200師的裝甲部隊（此時200師已經是步兵師，但部隊中的機械化裝備還有不少）即開始被派上戰場。這天清晨，戰車第6連掩護步兵對崑崙關日軍發起進攻，在裝甲戰車的掩護下，步兵進展也異常順利，當天就一度突破崑崙關隘口。為擴大戰果，戴安瀾下令600團加入戰鬥。不過據守崑崙關的日軍反應也非常迅速，他們利用地形之便，在戰車連向前推進時突然以機槍火力進行伏擊，我軍的戰車在山地進退不便，導致傷亡慘重，連長席殿庚亦在戰鬥中犧牲。

桂南多山的地形顯然不適合裝甲作戰，但步兵在崑崙關作戰中卻取得可觀戰績，在戴安瀾的第200師、鄭洞國的榮譽第1師及邱清泉的新編第22師的互相配合，浴血奮戰十餘日之後，第五軍終於攻克崑崙關，日軍第21旅團的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也在戰鬥中被我軍擊斃。與台兒庄大捷時一樣，崑崙關的捷報再次振奮了全國軍民的抗戰士氣，第五軍名震全國。

國民革命軍第200師由裝甲師改為步兵師後即進入「戴安瀾時期」。圖為第200師師長戴安瀾將軍

1942年初，國民政府組建中國遠征軍赴緬甸配合盟軍對日作戰，王牌主力第五軍成了這次遠征中的核心部隊。入緬作戰期間，戴安瀾率領第200師孤軍死守同古，與日軍血戰12晝夜，贏得盟軍官兵的尊重與讚揚，美國官方史料中更將同古保衛戰稱為「所有緬甸保衛者所堅持的最長行動」。不久後，盟軍在緬甸的作戰徹底失利，中國遠征軍也踏上撤退回國的道路。5月18日，戴安瀾的第200師在孟龍附近與日軍發生遭遇，為打通歸國之路，官兵浴血奮戰，曾一度擊退敵軍。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曾經作為裝甲師的200師在此時卻因日軍裝甲戰車的到來而遭遇滅頂之災。日軍增援部隊以20餘輛裝甲戰車對200師發起猛烈衝擊，迅速突破了600團陣地，戰場形勢也因這群鋼鐵巨獸的到來而發生根本逆轉。該役200師師長戴安瀾中彈負傷，第599團團長柳樹人、第600團副團長劉吉漢皆壯烈殉國。5月26日，戴安瀾亦因傷勢惡化，於緬北長逝。戴安瀾犧牲後，第200師官兵護送著師長靈柩一路穿越崇山峻岭，經歷九死一生後終於撤回國內，後駐紮於昆明整訓。等到1944年8月，第五軍在新一任軍長邱清泉的率領下投入滇西大反攻，第200師先後參與了收復龍陵、芒市、遮放、畹町等滇西重鎮的作戰，最終將日寇驅逐於國門之外，也算為老師長戴安瀾報了仇，此乃後話。

那麼，當初從第200師中分割出來的裝甲兵團在緬甸戰場的命運如何？早在200師死守同古之時，杜聿明便令裝甲兵團團長鬍獻群率2個戰車連協同廖耀湘的新編第22師攻擊南陽車站，以減輕第200師的壓力。後來，杜聿明與史迪威就緬甸戰略問題發生爭執，為對史迪威表示抗議，杜聿明命令胡獻群率裝甲部隊轉向臘戌後方駐紮，也正因如此，當盟軍在緬甸潰敗時，胡獻群才得以及時將一部分裝甲部隊撤撤退回國，留在緬甸作戰的坦克、戰車、汽車等機械化裝備皆在大部隊進野人山前被第五軍忍痛自行摧毀。

日軍攻陷臘戌後，一路長驅直入我國滇西境內，此時剛從臘戌撤回國內的裝甲兵團尚在滇緬路上，若利用得當，這些戰車完全可以用來阻擊進攻日軍。但令人瞠目結舌的是，當時遠征軍參謀團團長林蔚竟下了一道在戰史上傳為笑柄的命令，即將裝甲戰車盡數炸毀，想用這些「鋼鐵屍體」作為路障來阻滯日軍前進。如此一來，在軍中被視為王牌寶貝的裝甲兵團還未完全發揮作用就在陣陣爆破聲中化作滇緬路上的一堆廢鐵。

從直屬軍事委員會的第200師到隸屬第五軍裝甲兵團，這支隊伍作為中國首支機械化部隊本是值得驕傲的，但滇緬戰場上的悲劇卻也足給時人和後人留下深刻而慘痛的教訓。對於一個轉型中的積弱國家而言，軍事現代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現代化絕不僅僅是擁有先進的武器裝備，更要有具備現代戰爭理念的軍事將領來合理指揮，其作用才能得以發揮。回顧1933年，「中國裝甲兵之父」徐庭瑤將軍在「五大建言」中的最後一條——「培養專業軍官，要先走一步」，其言是何等的先見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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