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就是回答童年的疑問!
哲學問題就是回答童年的疑問
馬修斯著 劉曉東譯
選自《童年哲學》
「你們認為時間有開端嗎了?」我向十幾個三四年級的孩子發問。這些孩子是我在馬薩諸塞州牛頓市組織的一個哲學討論小組裡的成員。(我們曾試圖寫一篇時間旅行的故事。)
幾個孩子回答說:「沒有。」
這時,尼克說話了:「宇宙是一切事物和一切地方,」他稍作停頓:「如只有一個巨大的爆炸或其他東西,那麼這種巨大的爆炸要作用在什麼地方呢?」
尼克的問題也是久久困擾我的問題。我聽過著名天體物理學家和宇宙起源專家關於宇宙起源"大爆炸」理論的許多講座,都沒有解決尼克在這裡直截了當表達出來的困惑。
參加這次討論時,尼克剛滿九歲。小組裡的其他成員,年齡均在九歲至十歲半之間。
尼克不僅對宇宙如何起源這一問題很感興趣,而且他還提出了一個形而上學的原則,這一原則要求我們探究宇宙萬物(包括宇宙本身)的開端。他認為萬物都有開端。正如他意識到的那樣,這一原則把宇宙起源這一問題又重新提了出來。他不停地追問:「宇宙是怎樣開始的?」
山姆說:「宇宙是一切事物都在那裡出現的地方。其實它並不就是一切。它是其他事物在那裡開始的地方。」
「這樣說來,一直就有一個宇宙嗎?」我問。
"是的,一直就有一個宇宙。」山姆回答。
"如果說一直就有一個宇宙,那麼也就沒有起始時間了。」我繼續說。
"對於某些事物來說,還是有起始時間的。」山姆解釋說,「但是對於宇宙來說,就沒有起始時間。地球有起始時間,星星有起始時間,太陽有起始時間。但是宇宙沒有起始時間。"
「你能向尼克說明宇宙一直就存在嗎?「」我問山姆。
山姆反問道:「宇宙要在哪裡開始出現呢?"
「我也不知道。」尼克說。
我說過山姆的宇宙概念(一切事物都"在那裡」出現)很像柏拉圖對話錄《蒂邁歐篇》中的「托載體"(receptacle)概念:「.······切創生的、可見的、以可感覺的形式存在的事物之始基和托載體,都未被稱作土或氣或火或水,或它們的混合物,或它們從中演化出來的任何元素······」(《蒂邁歐篇》51A)按照這一觀點,宇宙本身並沒有產生,只有其他事物在其內或其"上"演生,這就像這一小組裡的另一成員羅斯後來在討論中提出的看法——事物「在無邊的黑暗中產生,而這正是宇宙,宇宙就是無邊的黑暗」。
我已說過,山姆的宇宙觀讓人想到柏拉圖的相關觀念。但在某一方面,山姆的觀念可能超出了柏拉圖。托載體的觀念就是一個容器的觀念。容器將某些東西隔入,又把某些東西隔出。把東西隔入和隔出,就必須有邊牆。山姆的"其他事物在宇宙之上出現」的宇宙觀,是將三維實存投射為兩維,但它允許我們設想"存在的根據"(ground of being)具有無限的邊際。宇宙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這一問題的答案是未定的。相較之下,柏拉圖的托載體一定是有限的。此外,我們一定想知道,托載體邊牆的本質會是什麼,儘管柏拉圖並未回答這一問題。
在討論中,尼克從未放棄過萬物都有起源(everything there is has a beginning)這一信念。但這一信念如何應用於宇宙自身,他卻一直感到困惑。每次被問及宇宙在哪裡首次出現,他都直率地回答:「這一點我也不知道。」當然,第一個對這一信念提出質疑的正是他自己。
許多人熟悉索爾·斯騰伯格(Saul Steinberg)的《紐約人》封面,它描繪了紐約人眼裡的美國。曼哈頓島是封面的中心,紐約市的其他幾個城區也很醒目,儘管比曼哈頓要小。舊金山遠遠地出現在另一邊。而在紐約與舊金山之間所畫的內容就很少了。
哲學家的童年觀有可能就是這樣被歪曲的。在哲學家眼裡,兒童坐在那裡漫無邊際、大而無當地討論令人費解的司題,譬如:「宇宙自身有開始嗎。」「有的話,它在哪裡開始的?」雖然我在文章里聲明,有些孩子有時候會這樣做,但我不得不承認,這類活動並不是童年最明顯的特徵。
值得指出的是,我剛才記錄的那種討論依然可能發生,並且有時候真的發生了。為什麼有必要指出來,至少有兩個原因。其一,兒童的哲學思考在發展心理學家對童年的解釋中給遺漏了。儘管哲學思考遠非童年最顯著的特徵,但依然應得到適度的關注。首先,忽略兒童的哲學思考,會鼓勵成人對兒童的那種不應有的居高臨下的態度。如果山姆和尼克所面臨的最可怖的智力挑戰是學習英語動詞的十二種時態或者動詞「to be」的被動語態形式,思想家似的居高臨下地面對這些兒童還有某些理由。但是,如果山姆和尼克能夠以鮮明有力的形式向我們提出宇宙如何開始的種種問題,那麼,至少在這樣的背景里,兒童應當被視作我們的夥伴,我們應當與之共同努力來理解這些問題。
充分研討幼童的哲學思考之所以重要,還有第二條理由,那就是,這有助於我們理解哲學。
許多哲學活動要求成人放棄認識上的自負。哲學家會問:「時間究竟是什麼?」而其他成人則會不假思索地認為,他們遠遠超出了需要提出這一問題的成熟度。他們也許關心這周是否有時間購物,或有沒有時間買份報紙看看。他們也想知道時間,但從不會問:「時間是什麼?」聖奧古斯丁便看穿了這個問題:「時間是什麼?假如沒人問,我就知道。但是如果我想向提問者解釋,我就為難了。」(《懺悔錄》卷11第14節)兒童提出的令人著惱的問題里,有些是真正讓人為難的。大部分哲學就是成人試圖回答真正讓人為難的童年問題。
我不記得我是一個兒童時,曾自問過時間是什麼。但我確實為世界的開端而困惑過。我五六歲時的困惑表現為如下問題:「假如上帝在某個特定時刻創造了世界,可世界怎麼彷彿是一直持續存在的呢?」
現在我知道,我提出的這個宇宙起源說的問題有點像聖托馬斯·阿奎那的問題。像我一樣,阿奎那接受了上帝創造世界的基督教信條,假設上帝是無中生有地創造世界的。(現在我並不知道 無中生有。是否屬於我六歲時的神學體系。)可是,阿奎那也很推崇亞里士多德所作的世界是永恆的論斷。於是,他不得不以某種方式調和以下兩種理論:亞里士多德通過深刻推理所提出的「世界無開端論」以及世界有絕對開端的"神創論」。
至於我自己——童年的我,我作了一個類比。我向母親提問,可是並未得到具體的回答。我後來反而安慰她:「別擔心,媽媽,我認為這就像人畫的一個完整的圓圈。畫的時候你在那裡,你會知道起點在哪裡。可你現在看這個圓圈,你就說不出哪裡是起點了。這正像一個完整的圓圈,起點和終點是彼此相連難以看出的。」
現在五十年過去了,我向大學生教授亞里士多德、阿奎那的哲學,我努力在我自己和我學生那裡尋找那個正在提問的兒童,不這樣做,我們在一起所從事的哲學工作將喪失其緊迫性和思想精髓。
讓我們回到正題將兒童看作探究夥伴來尊重,父母和教師要擔當養、指導、安撫和激勵兒童的重任,他們深知自己肩上重擔的分量,以至於無法賞識兒童對成人的貢獻。兒童給予我們的最激動人心的事情之一便是嶄新的哲學視野。
讓我們思考一下四歲的克莉絲汀的一個小故事。她在自學使用水彩。畫的時候,她開始思考顏色問題。坐在床上,給爸爸說著話,她宣稱:「爸爸,世界全是顏色做的。」
我剛巧認識克莉絲汀的爸爸,他想了解四歲女兒的想法。他喜歡克莉絲汀的假設,並予以積極回應。但他認定有一個難題,便問:「玻璃怎麼辦?」
克莉絲汀想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聲稱:「世界是由顏色和玻璃一起構成的。"
正如任何優秀哲學家一樣,克莉絲汀知道了不起的假說一旦遇到反例應當怎麼做。只需把反例合并到假說里!
克莉絲汀的顏色假說不只是讓人覺得新奇生動——至少是給她父親的一份別緻而奇妙的禮物,我想說,正像她向爸爸展示的每幅水彩畫——而且還讓人想起古代早期哲學家開創者米利都學派(Milesians)的思想。正像克莉絲汀,古希臘的米利都學派想知道萬物是由什麼構成的。泰勒斯(Thales)說"水"(他大概認為土是凝固的或結實的水,而空氣是非常稀薄的汽),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說"有限的"或"不確定的",而阿那克西米尼(Anaximene)說"氣"。(與這些說法相比,我更喜歡克莉絲汀的說法。)
克莉絲汀後來的一件小事讓人想起另一位前蘇格拉底哲學家巴門尼德(Parmenides)。克莉絲汀當時五歲,正學閱讀。她在學辨識音節,把它們讀出來以便認讀單詞。她很得意自己的成功。她又坐在床上跟父親交談,她評論說。我真高興我們有字母。"
克莉絲汀的爸爸對她表現出來的欣喜有些吃驚,便問。為什麼?。"
"因為,如果沒有字母,就不會有聲音。"克莉絲汀解釋道,"如果沒有聲音,也就不會有單詞······如果沒有單詞,我們就不能思考······如果我們不能思考,也就不會有這個世界。"
克莉絲汀的連環推理是驚心動魄的。它讓人想到巴門尼德謎一般的殘篇"思想和存在是同一的"(to gar auto noeinestinte kai einai)。這句話可以被理解為"只有被想到的,才存在。"那麼,如果接受克莉絲汀有趣的假說
(1)沒有單詞,什麼都不能被想到,
(2)沒有字母,就不會有單詞,
那麼,我們就得出了迷人的結論:
"沒有字母,就不會有世界。"
克莉絲汀的兩件小事都表明,兒童的思考對於親耳聽到的父母或教師是無價之寶。這兩件小事也讓我們有理由認為,哲學在某種程度上,是成人對童年問題的回應。
童年研究在20世紀有驚人的發展。以下兩種觀念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童年研究的核心方式。
其一,兒童是發展的,並且發展是成熟的過程。就某方面來說,成熟顯然是一個生物學過程。兒童會長高,腿和臂會變長,嬰兒臉會長成大人的臉,乳齒會掉落並長出恆齒,等等。但成熟也是一個心理過程和社會過程。嬰兒的說話,嬰兒的思考,嬰兒的行為,會被幼童繼而被大齡兒童、少年並最終被成人的所取代。
近年童年研究的第二個核心觀念是,成長發生於可識別的一系列「階段」。學校教師能夠證明,兒童所體驗的生物學成長階段只與他們的實際年齡大致相關。於是,一個兒童在既定的班上會鶴立雞群,而另一個兒童只是達到全班的平均水平。可是,生物學的成長與智力的、社會的成長類似,至少是與年齡大致相關的。將成熟的觀念和那依年齡排定發展階段順序的觀念放在一起,我們將會得到這樣的兒童發展觀:兒童發展是具有可識別階段的成熟過程,而可識別的這些階段落入了至少與年齡大致相關的一個順序。
成熟過程顯然有一個目標,其目標就是成熟。早期的階段會被後起的階段所取代,於是人們便會自動地設想,早期的階段不如後起的階段令人滿意。於是,兒童發展的「階段/成熟模型」(stage/maturational model)在童年研究中被毫不懷疑地接受下來,而建立在這一觀念上的評價會導致偏見。在未做任何研究的情況下,發展的階段成熟模型保證,一個標準的十二歲兒童無論其生理的還是心理的結構,都比此前(譬如六歲)的結構更接近理想。
在許多人類發展的領域,這一評價偏差似乎還說得通。我們不想讓成人基至少年用嬰兒的牙齒嚼成人尺寸的牛排。但一旦說到哲學,這一設想就用錯了地方。有這麼幾種理由可以予以說明。
第一,不能僅僅依靠某種標準方式的成長就假定,青少年或成人自然而然地擁有處理哲學問題適當的成熟水平,譬如,有能力討論"時間是否有一個開端"或"某些超級計算機是否可說擁有心智。"
第二,對於聽到幼童的哲學評論和提問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這些評論與提問的清新和創意,甚至最有想像力的成人也難與匹比。清新和創意並不是做好哲學工作的唯一標準:訓練有素和嚴謹縝密也很重要。不能指望兒童像成人那樣訓練有素、嚴謹縝密。可是,清新和創意在哲學上就像在詩歌里一樣,依然是被格外看重的。
在《哲學與幼童》一書的開端,蒂姆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爸爸,我們怎樣才能確定這一切不是一場夢呢?」最近,我請一班大學生書面回應這一問題。我班上一位母親回憶起她三歲半的女兒曾問:「媽媽,我們是『現場直播"的還是錄像的?」兒童的這個提問與夢這個老問題非常相似。但它也是一個清新可喜的新問題,在電視發明以前,在錄放機發明之前,是不可能想出這個問題的。
夢的問題的一些特徵也會出現在錄像的問題里。於是,正如我可能會認為自己在夢裡是醒著的,當我在夢裡看錄像的時候,屏幕上會有「現場直播」的字樣。但錄像的問題會有一些新特點。與夢的問題不同,錄像的問題嘗試提出,我們的生活已經錄在磁帶上,只是有待播出。
可見,兒童常常是清新的、有創意的思想者。相伴成熟而來的卻是僵化獃滯和缺乏創意。這是反對"階段/成熟模式"所導致的評價偏見的第二個理由。
第三,笛卡爾教導我們,做哲學要"重新開始。」於是,我不認為老師所教的就一定是正確的,也不認為我周遭的社會看起來所接受的就一定正確,我要創造新起點,看看是否僅憑我自己的一些手段,我便真正知道我自以為知道的東西。正如大學生在第一堂哲學課上很快學到,去除成人的成見是多麼不易,即便讓他只是暫時放下,即便只是為了一個清晰限定的目的。放棄成見相當不易。兒童對問題的成見就少多了。所以,聽從笛卡爾試圖「重新開始"的成人哲學家們試圖以某種特定的方式返老還童,即便只是暫時地變成幼童。這對成人來說很難,而對兒童來說是不需返老還童的。
"重新開始"並不是哲學工作的全部,絕對不是。但是,學會輕鬆愉快地對待「天真"問題,是做好哲學工作也就是說,對於成人來說,的重要部分。基於這一理由,再加上其他兩種理由,當涉及做哲學時,「階段/成熟模型"的評價假設把事情全搞錯了。
正像《紐約人》封面上的美國鳥瞰圖一樣,我將兒童視為小小哲學家的觀點也是一種扭曲。但是,傳統童年觀認為,童年就是經過一系列與年齡大致相關的階段、以成熟為目標的發展;這種童年觀也是一種扭曲。有時候,似乎糾正扭曲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反向的扭曲來矯枉過正。在處理這件事上,我希望這樣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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