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到了，我們一起聊聊那年你的畢業時光

「

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

六月，地面開始蒸騰，梔子花開。這是高考的焦慮之月，也是大學畢業的離散之月。

每年此刻，我們都會被各種情懷帖轟炸，憶往昔也好，傷今朝也罷，那些有著無數張鮮活面孔的跳躍畫面，總會時不時在我們眼前一閃而過。六月是我們每個人的集體記憶，然而這些畫面終究只能屬於你，畢竟當年一起闖蕩青春的人，如今都散落在了天涯一方。

別誤會，我可不想亂寫什麼情懷帖。我就想和你聊聊，那些屬於我們自己內心深處的故事，說說心裡話。

最後一科，誓死不掛

「這個天地，我來過，我奮戰過，我深愛過，我不在乎結局。」

——今何在《悟空傳》

我是一個數學很差勁的人，高考一路跌跌撞撞，非常幸運地通過了末位淘汰，以倒數前幾名的窘態一頭撞開了大學的門。然而，作為一個學新聞的文科生，我的課表上竟然寫著微積分和線性代數，這合理嗎，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數學特別甜，一掛掛四年。我們宿舍有兩位仁兄，和我一樣無數次在數學考場上光榮就義，再怎麼抱團取暖都敵不過面對一長串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字的懵逼。最後一次考試，畢業的大限之前，過了你就拿證書，不過你再蹲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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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搏，就在眼前，為了改變那片不太藍的天。整整一個月，我們重溫了什麼叫做挑燈夜讀，拿著四處討來的複習筆記和題庫，在酷熱沒空調還五味雜陳的宿舍里，放著新澤西勵志歌神Bon Jovi的《Livin on a Prayer》……使勁學。過了11點宿舍斷電，我們就把桌子搬出來，繼續奮鬥。

我們隔壁屋更絕，三個數學苦手，直接把麻將桌架到走廊開始發憤圖強，只不過這次真的不打麻將了。此刻一個數學優等生走了過來，幽幽地丟下一句：四年了，從沒見你們這幫人這麼努力過。

老子就差沒一酒瓶子掄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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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之日，從宿舍到考場，那可能是我四年來走得最忐忑的一段路，儘管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命運又是如此捉摸不定。

我們路上還在放歌，這回不是Bon Jovi，而是《紅色警戒3》的主題曲《Soviet March》（遊戲迷們，那個視死如歸的曲調，你們懂的）。我們約好了，一起殺出去，未來的生活在等著我們，絕不能因為一張試卷而退縮。（學渣的戰鬥意志你們感受一下）

考完了，我們回到宿舍，放起了左小祖咒，幾個人又是啤酒又是煙的，一語不發，直到另一位哥們作勢要踹飛我們的小音箱為止。說實話，我就差沒打電話回家說，對不起了，我還得要一年學費。

後來才知道，最後一次清考，只要你把試卷答滿，就是必過。最後，在離開學校之前，我把我的微積分課本燒掉了，挫骨揚灰。

最後一首歌，最後一桌酒

你們都繃住啊，繃住啊……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 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 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裡荒草叢生 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 的春秋和冬夏

——朴樹《那些花兒》

我是台灣人，在北京上的大學。我的許多台灣朋友，不太明白為何內地的大學生們，散夥飯會吃得那麼傷春悲秋、撕心裂肺的，「不就是一頓飯嗎，以後有機會再聚就好了」。

你不能怪罪他們什麼，畢竟一個人行走過的路，才是他的世界。台灣是個島，火車環島一兩天，機車環島一周半，單車環島兩周，徒步環島一個月。對台灣人而言，徒步環島歸來的人，是真正的無名英雄，一路上他要面對日晒雨淋、艱難困苦、意志消沉和膝蓋好痛，如果遇上颱風還會有生命危險——但是沒來過大陸的人，真的不會有地理上廣闊遙遠的概念。

我說，我曾在東北的酷寒之地登上火車，踏著尚未融化的白雪，路過早晨泛著清霧、一望無垠的華北平原，看過靜靜流淌的黃河，越過狂風暴雨中奔騰怒吼的長江，最後進入秀麗綠蔥的嶺南丘陵，在珠江之口停下。「三天三夜，我從北到南，跨越了上千公里，在火車上。」

朋友很驚訝。或許他不知道中華大地有多美，或許他被我所形容的風土所震懾，不過他憋了半天問我一句：「那在火車上怎麼睡覺？有地方吃飯洗澡嗎？」

我說，我坐的是卧鋪車，可以吃飯，有熱水，但是沒辦法洗澡。他不知道，畢業這場散夥飯，最後一杯酒喝完，這桌宴席就不會再重現；你送一個同學上了火車，互道珍重，這可能就是你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中華之大，大到我們所有人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畢業晚會上，我們班的節目是合唱朴樹的《那些花兒》，一人一句。原本一向很淡定的班長大人（你在安徽還好嗎？），上台前突然沒憋住，哭得梨花帶雨。我說，等會還上台呢，你別把妝哭花了呀，美下去，美給所有人，也美給我們吧。她止住了。

男生散夥飯，下著暴雨，所有人無論多遠，實習工作有多忙，都到了。平時綳得最緊、通常面無表情的人（長得像考拉，不苟言笑也很萌），三杯下肚第一個沒繃住。我繃住了，沒哭，就是醉得死去活來——作為酒鬼，我大學四年沒真正醉過，直到散夥飯，我沒控制住，吐崩了。

天繼續下著暴雨，彷彿在為我們送行。我頭暈目眩，扔掉了雨傘，任由雨水洗刷我的全身。我甩開了試圖扶著我的手，張開雙臂，面向天空，耳邊迴響起Greenday的《See The Light》。

準備出發吧，青年們。

See the Light

21st Century Breakdown

Green Day

00:00/04:35

I crossed the river

我行經莽流

Fell into the sea

墜入汪洋

Where the non-believers

目擊無信者

Go beyond belief

他們離經叛道

Then I scratched the surface

而千鈞一髮

In the mouth of hell

我亡中生還

Running out of service

於黃沙血泊

In the blood I fell

侍奉即將斷絕

I just want to see the light

我想看見光

I don t want to lose my sight

我不想失去方向

I just want to see the light

我要看見光

I need to know what s worth the fight

我需要知曉為何值得一戰

I ve been wasted

酒精幻劑

Pills and alcohol

我迷醉

I ve been chasing

喧囂玩樂

Down the pool halls

我沉溺

Then I drank the water

而後

From a hurricane

徑自飲風暴

And I set a fire

而後

Just to see the flame

燃火便有光

I crossed the desert

我穿越荒漠

Reaching higher ground

登臨高地

Then I pound the pavement

篳路藍縷

To take the liars down

潰敗謊言

But it s gone forever

東隅已逝

But never too late

桑榆非晚

Where the ever after

自茲一去

Is in the hands of fate

順命漂流

I just want to see the light

我想看見光

I don t want to lose my sight

我不想失去方向

I just want to see the light

我要看見光

I need to know what s worth the fight

我需要知曉戰鬥的意義

然後……手機進水，壞了。

「我們要去遠方，比遠方更遠」

「歲月如流水，不斷逝去卻又源源而來，唯有青春一去不復返。」

——易卜生

對每一個上過舞台的人而言，那個四尺高的地方，就是我們的築夢之地，也是我們最終謝幕的地方。我演過話劇，排練了三個月，身兼六角，釋放過最真實的自我，痛哭過也發過燒。對我們而言，真正的畢業典禮，是六月份那場謝幕演出——獻給所有愛我們的人，也獻給我們的四年青春。

那是一場充斥著汗水味的狂歡，在仲夏夜裡甜膩的微風中熊熊燃燒。

我並非校團成員，但我和他們一起經歷過許多。那年我們演的是《培爾金特》，歐洲現代戲劇之父易卜生的經典之作，來自冰雪王國的諷刺狂妄。

培爾金特是一個落魄的紈絝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為何，在現實與夢境之中游離，經歷了放浪形骸、奇妙歷險和輾轉求全的生命歷程，終於在沉淪之前探求到生命的意義——痛不欲生的愛情，面對不可知未來的迷惘，與求之而不得的窘迫，以及被眾人離棄的悲涼，最終被那豪情萬丈的一句誓言，撕得消失殆盡：

「我要去遠方，比遠方更遠。」

我當時坐在第一排正前方的空地上，仰著頭，任由舞檯燈的餘光打在我淚水噴涌的臉上。我們即將謝幕，即將離開承載夏夜之夢的舞台，踏上未知的旅途，去尋找更遠大、更加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們被自己的故事所震撼，我們在培爾金特身上看到了狂妄不羈而又撲朔迷離的自己。我們為自己的歲月所不舍，為自己犯下的過失懺悔，為自己的一路走來感到驕傲。最終，這一切將成為彌足珍貴的回憶，我們將話別眾人，拋下過去，披荊斬棘，頭也不回地起航。

那是我四年來哭得最慘不忍睹的一次，當著無數人的面。大學一夢四年，四年一夢，在夢裡讓無數人見證你的情感奔涌，為自己拉下舞台的幕布，去往新的舞台，沒什麼比這個更酷的了。我想看見光，我看見了光，我不會失去方向，我知曉戰鬥下去的意義。

感謝那個幫我遞紙的小師弟。感謝你們所有人看到了這裡。

好吧，這個畫面被我的朋友們拿來嘲笑到今天……我的小本本上都記著呢……

我的故事是說不完的

那麼，你的呢？

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如果你們願意說。我還有很多朗姆酒等著和你們一起喝，一起聊天，一起說說心裡話。

願你的每一次流淚都是喜極而泣

願你筋疲力盡之時永遠有樹可依

願你上下求索掙扎釋懷後一身輕

願你迷狂之後，終究尋得光芒

願你航向遠方，比遠方更遙遠

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我們，下一個十字路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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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Google、Tumblr

歌詞來源：網易雲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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