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們也愛喝茶：《西遊記》中的茶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王劍

世本《西遊記》中二百餘次提到茶，在飲食之中，其出現的頻密度僅次於酒（酒這個字眼出現三百次以上），不論到哪兒都先喝茶。

例如，第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孫行者一調芭蕉扇》中，「近侍女童，即將香茶一壺，沙沙的滿斟一碗，衝起茶沫漕漕。行者見了歡喜，嚶的一翅，飛在茶沫之下。那羅剎渴極，接過茶，兩三氣都喝了。」

而第六十四回《荊棘嶺悟能努力 木仙庵三藏談詩》：那女子叫：「快獻茶來。」又有兩個黃衣女童，捧一個紅漆丹盤，盤內有六個細磁茶盂，盂內設幾品異果，橫擔著匙兒，提一把白鐵嵌黃銅的茶壺，壺內香茶噴鼻。斟了茶，那女子微露春蔥，捧磁盂先奉三藏，次奉四老，然後一盞，自取而陪。

唐僧跟幾個樹精吟詩，有「三藏只得續後二句云：半枕松風茶未熟，吟懷瀟洒滿腔春。」之句，和「衝起茶沫漕漕」，都是提到了一種古老的飲茶的方式——煮茶。

唐僧所說的「松風」擬煮茶時茶湯沸騰的聲音，像風吹過松林所發出的松濤聲。宋代流行「煮茶」，方法是先把茶葉碾成碎末，製成茶團，飲用時把茶葉碾成碎末，羅細，然後沖水將茶末調成糊狀喝下，因而叫做「吃茶」。

明清以後，改煮茶為泡茶，而且不加入調料，更突出了茶本身的清香。蘇軾的《汲江煎茶》就對煮茶有詳細的描寫：「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大瓢貯月歸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這首詩從汲水、舀水、煮茶、斟茶、喝茶到聽更，全部過程仔仔細細。既有「貯月」、「雪乳」這樣的視覺享受，又有「松風」這樣的聽覺感觸，繪影繪聲，形象生動展現了汲水、煎茶的整個過程。

而樹精們所用的「白鐵嵌黃銅的茶壺」，則是專門煮茶所用的。一般有泡茶經驗的人，都知道山泉水或井水比較甜，所以比較講究的人都會想設法弄這種水回來泡茶。曾經有人分析過水質發現這兩類水中鐵的含量較高，其不接觸空氣而以二價鐵離子形式存在。使用鐵壺煮過的水因為含有二價鐵離子，所以會出現山泉水效應，可有效提升口感，非常適合沖煮各式茶飲。而鐵壺具有強力的導熱性及保溫性，因為鐵茶壺本身導熱快，加熱的時候水的底部和周邊都在受熱，所以溫度能夠全面提升並且鐵茶壺沸騰瞬間就達到100攝氏度，非常適合沖煮各式茶飲。

徐渭一生嗜好茶，據說，其還模仿陸羽，著有《茶經》一卷，但惜已失傳。他的詩、書、畫及有關他的趣聞里，都帶有茶這一元素。其中用到「松風」這一比喻的詩，就有《某伯子惠虎丘茗謝之 （石門）》：「虎丘春茗妙烘蒸，七碗何愁不上升，青箬舊封題穀雨，紫沙新罐買宜興。卻從梅月橫三弄，細攪松風灺一燈，合向吳儂彤管說，好將書上玉壺冰。」

還有《竹爐湯沸火初紅》：「客來寒夜話頭頻，路滑難沽曲米春，點檢松風湯老嫩，退添柴葉火新陳。傾七碗，對三人，須臾梅影上冰輪，他年若更為圖畵，添我爐頭倒角巾。」

兩首詩中的「七碗」，是取自唐代盧仝的《茶歌》：「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他的《煎茶七類》既是茶文化精品，又是不可多得的書法佳作。

徐渭的《煎茶七類》作於萬曆二十年（1592）去世前夕，非其原創，徐渭在文章的最後註解道：「是七類乃盧仝作也，中伙甚疾，余忙書，稍改定之。」

徐渭將「七類」分為「一、人品；二、品泉；三、烹點；四、嘗茶；五、茶宜；六、茶侶；七、茶勛。」

可見第三條「烹點」是「七類」中最重要的：「烹用活火，候湯眼鱗鱗起，沫浡鼓泛，投茗器中，初入湯少許，候湯茗相浹卻復滿注。頃間，雲腳漸開，浮花浮面，味奏全功矣。蓋古茶用碾屑團餅，味則易出，今葉茶是尚，驟則味虧，過熟則味昏底滯。」說的是古人飲茶之法為煮茶，今（徐渭生活的年代）以泡茶為時尚。煮茶，茶葉的味道容易被逼出；而沖泡之法，時間過短，滋味會很單薄，浸泡太久，茶味就失去了新鮮跟清香。

明代後期方以「泡茶為時尚」，唐時的盧仝顯然不會寫出明代的茶藝，就像丘處機的《西遊記》，肯定是不可能出現錦衣衛的。從《煎茶七類》的定改和《竹爐湯沸火初紅》，可以看出徐渭還是比較推崇煮茶。

在第八十八回 《禪到玉華施法會 心猿木母授門人 》：王子聽言，十分歡喜，隨命大排筵宴，就於本府正堂擺列。噫！一聲旨意，即刻俱完。但見那 ：

結綵飄巉，香煙馥郁。戧金桌子掛絞綃，幌人眼目；彩漆椅兒鋪錦繡，添座風光。樹果新鮮，茶湯香噴。三五道閑食清甜，一兩餐饅頭豐潔。蒸酥蜜煎更奇哉，油札糖澆真美矣。有幾瓶香糯素酒，斟出來，賽過瓊漿；獻幾番陽羨仙茶，捧到手，香欺丹桂。般般品品皆齊備，色色行行盡出奇。

徐渭有一位「師類」唐順之，就是江蘇宜興的人，宜興盛產名茶，稱為「陽羨茶」。陽羨制茶，淵源流長，久負盛名，唐代始做貢茶。西元1591年許次紓所寫的《茶疏》中云：「江南之茶，唐人首重陽羨。」《西遊記》里玉華王請唐僧喝的就是「陽羨茶」，作者形容「陽羨茶」是「捧到手，香欺丹桂。」

在世本《西遊記》中，有這麼一個故事，孫悟空殺六賊，與唐僧反目，回花果山路過東海，在哪裡討茶喝，看了張良《圯橋進履》，最後得到黃石公傳《太公兵法》的畫。

徐渭有一首送別詩《壬子武進唐先生過會稽，論文舟中，復偕諸公送至柯亭而別賦比》：

帆色亂蒹葭，舟行渺陂澤；盡日聚星精，湖水難為白。

念此陽羨客，遠從東海來，素書授黃石，朅使黃雲猜。

引弓洞七紮，矍圃風颼颼，白猿既坐啼，楊葉亦生愁。

弢忽然白羽，招此文士游，轉棹不可止，忽到津西頭。

柯亭鎖煙霧，異響杳不流，獨有賞音士，芳聲垂千秋！

詩中「陽羨客」即唐順之。「素書授黃石」，也用了《圯橋進履》的典故。

《西遊記》中最好的茶是「陽羨茶」，最好的品茶方式是「煮茶」，這都與徐渭有種種聯繫。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