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節？保證很多人沒聽說過

天下 06-14

韭菜節這天，高友侗寨人必吃的就是這道「穀雨油茶」。每個碗有序地排列，主人不慌不忙地盛飯，放上韭菜，挨個添上熬好的茶水後端上桌。同時桌上還會擺放白米花、黃油果等食品，與點綴著青青韭菜的茶碗相映成畫，看起來喜慶歡快。

「

前不久，山東省繪製了全國首張「韭菜地圖」

聽起來有趣

卻承載了保障食品安全的希望

和這張地圖相比

廣西高友侗寨的韭菜節趣味性可能更濃些

「韭菜節」這個詞

出現在大眾傳媒上

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

但是在穀雨這天

以韭菜為名的祭祀與聚會卻源遠流長……

」

高友侗寨盛產的韭菜又肥又脆

韭菜是高友侗寨主要種植的蔬菜

高友侗寨位於廣西和湖南交界的雷公山脈，這裡是雲貴高原向廣西、湖南丘陵地帶過渡的地區，山多地少，對於種植蔬菜，當地人並沒有更多的選擇。很多對溫度要求較高，季節性較強的蔬菜品種，很難實現全年種植。而適應高山氣候環境，一年四季生長的韭菜，滿足了山寨人對日常蔬菜的需求。韭菜生長快，割了很快又會生長，因此每家每戶種的面積都不大，一般20平方米左右就足夠長年食用，圖為老鄉在自家地里割韭菜。食用韭菜最佳的時間是穀雨前後，這時的韭菜鮮嫩清香。攝影/黃文志

高友侗寨位於廣西和湖南交界的雷公山脈，這裡是雲貴高原向廣西、湖南丘陵地帶過渡的地區，山多地少，有「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說法。山雖高聳，但地表覆蓋著厚土層，年降雨量在1100—1400毫米之間，極適合植物生長，這一地區的森林覆蓋率高。

清晨，我們從林溪鄉出發，一件長袖單衣感覺正好，到了高友侗寨，卻頓覺涼意襲人。在高友侗寨周邊的山上，有好幾個以「高」字開頭的寨子——高秀、高定、高尚，海拔高詮釋了這些村寨的地理位置。居住在高山之巔的高友人，山多地少，對於種植蔬菜，並沒有更多的選擇。很多對溫度要求較高，季節性較強的蔬菜品種，很難實現全年種植。而適應高山氣候環境、一年四季生長的韭菜，滿足了山寨人對日常蔬菜的需求。

高友寨每家都有一二十平方米的韭菜地，種十餘二十叢韭菜。因為氣溫低，高友的韭菜比山下的長得好，尤其是在山間生長的韭菜，水分充足，日照適宜，長得更加肥大高挑。寨子里的一位婆婆告訴我，她家菜園的韭菜，種一次可以割幾年，是低投入高產出的傑出代表。

高友侗寨種植韭菜的起源，有一個傳說。相傳侗寨有相金、相銀的兩兄妹，上山勞動時發現幾株深綠色的野韭菜，長得又肥又嫩，便割回來做菜。那幾株野韭菜割完了，又會長出來，天天割天天有，簡直就像仙草一般。於是兄妹兩人挖來野韭菜，種在屋後的菜園中。那野韭菜做菜，清脆可口，解乏去困，吃了它還能身強體健。兄妹倆挖到「仙草」的消息傳開後，左鄰右舍都來看，都想種一棵，於是他們將野韭菜分給了鄉親，侗寨里人人的菜園裡就都有了「仙草」。韭菜具有活血的功效，民間也有壯陽草之稱。唐代名醫孫思邈在《千金方》里說：「韭，味辛溫滑無毒，辛歸心，宜肝，可久食，安五臟，除胃氣。」尤其是初春早韭保健功效更好，所以他特別指出：「二月三月定食韭，大益人心。」這也是侗族人喜歡韭菜的原因，它不光是山裡人餐桌上的美味，到了穀雨這一天，更是成了春祀必不可少的主角。

以菜會友的韭菜節

穀雨這天，高友人早早就準備迎接來參加韭菜節的鄉鄰。高友侗寨建在山頂上，還沒進寨門，迎客的隊伍就在山上擺好了迎客酒，對著遠方而來的鄉親們展開了歌喉：「先喝酒，再吃菜」、「有酒有菜才是過節」，「韭菜割了還會再長，酒杯空了還會滿上」。侗家人心裡那唱不完的待客歌，化作了你肚子里裝不下的甜米酒。一陣歌聲，一片酒香，一串笑聲，山路上已滿是節日的歡樂。

唱罷酒歌，我們來到高友侗寨的中心地帶鼓樓坪。祭台上已經擺好祭品，陸續有婦女抱著一把把韭菜，從各條小路走過來，把韭菜送到祭台周圍擺好。那些韭菜用草莖扎著，還帶著清晨的露珠，每一戶人家的韭菜都掛著一張寫著名字的小紙條。

韭菜節從祭祀開始，儀式由寨佬主持，他身穿侗族服裝，侗布包頭，身後坐著一排身穿綢緞的長者。拜過天地祖宗，寨佬們開始「講款」，款的內容包含各種尊老愛幼的公德、農桑種養的知識、接人待物的規範、與其他村寨間的約定等等。每次講完一段，周圍聽款的人們就要高聲應答一次，表示聽到了，那氣氛很像老師學生在課堂上問答的樣子。

高友侗寨的韭菜高大肥厚

因為氣溫低，高友的韭菜比山下的長得好，尤其是在山間生長的韭菜，水分充足，日照適宜，長得更加肥大高挑。韭菜有葉韭、花韭和花葉韭之分，而葉韭又有寬葉韭與窄葉韭的區別，我們平常包餃子的是窄葉韭，高友侗寨所產的是寬葉韭。如果自家沒有種韭菜，過節這天就要一大早就到市場上挑選購買。在三江縣城的菜市裡，高友的大韭菜一眼就能看出來，價錢也要比其他地方的高出百分之二三十。節日當天，當地村民會將韭菜「穿」在身上表演節目。

講完款，接著就是吹蘆笙、唱侗歌、跳多耶舞。多耶，是一種拉著手在坪場上邊唱邊緩步轉圈的集體舞，男女老少都可以參與。舞場中間有一兩位主唱，他們每唱一段周圍的人群就會跟一句「亞羅耶，亞羅喂」的和聲。

寨里人都三三兩兩地聚在各自門前，他們身上的侗布外衣，閃著紫金色的光。和他們聊起來，才發現他們很多人都不是本寨的，而是從別的村寨趕來過節的親戚。地處偏遠的侗寨，經歷歷史上時局的動蕩，更注重侗寨間相互間的支持和保護。因此，密切保持與周邊村寨的聯繫顯得尤為重要。

從高友侗寨徒步到附近的高秀侗寨，有一條小路，路旁每一華里就有一口井，井邊蓋有木亭，供路人飲水、避雨和休息，這使得兩寨間往來更加便利。高友寨的韭菜節是以節會友，借韭菜之名，舉全寨之力，將親友們聚攏在一起，加強彼此的聯繫和感情。

行歌坐夜的韭菜油茶

韭菜，對於大多數人們來說是一種蔬菜，但對於高友人來說，在穀雨這天，韭菜還代表著美好的祝福。

韭菜節這天要打穀雨油茶，也可以打韭菜油茶。當我纏著高友侗寨的大姐問她們何時打韭菜油茶時，她們都笑著搖頭說：「我們不打，那是年輕人談戀愛才打的。我們都是結了婚的人，不能打韭菜油茶了。」

我這才明白，韭菜油茶和穀雨油茶有不同的意思。穀雨油茶是人人都可以喝的，而韭菜油茶是未婚青年喝的。已婚人士去喝韭菜油茶（參加打韭菜油茶的活動），是要被嘲笑的。除了喝茶的人不一樣，韭菜油茶還要在原料中多加兩樣東西——河裡新打的小魚小蝦，以及從心儀的小夥子家菜園裡偷來的韭菜。穀雨這天，未婚男子家菜園裡被偷的韭菜越多，種菜的媽媽就會越驕傲，因為那些韭菜都是姑娘們為她兒子偷的。

以前韭菜節還有一個「行歌坐夜」的活動。各村寨的年輕男子會相約去別的村寨「坐夜」，就是年輕人聚會聊天，場地選擇在某一女孩家。年輕女孩們會各自提前準備好打油茶的材料，有穀雨茶、炒米花、韭菜、飯豆、油炸的花生、米果、粑丁、蔥花、小魚小蝦等，來坐夜的小夥子們則會帶著琵琶等樂器來。

喝油茶其實是為了答謝親友或是款待客人

製作油茶，少不了茶葉。在山高地少的高友侗寨，人們很早就種植茶樹，穀雨這天更是講究用新茶來做油茶，炒青、熬制，然後逐一摻入碗中。這家主人在認真熬制茶湯，濾去茶葉，讓客人能喝到純凈茶水。韭菜節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油茶」，有的是招待兒女親家，有的是歡迎親戚，有的是款待友鄰村寨的朋友。一大早，高友侗寨就在村口的茶山上擺起了迎客酒，唱著侗族民歌：「先喝酒，再吃菜」、「有酒有菜才是過節」，等客人到了寨子，自然就上桌吃油茶了，這位婆婆正準備給客人端送油茶過去。攝影/黃文志

高友侗寨的油茶，是先把茶葉在鐵鍋中干炒，再加入水，煮成茶湯，喝茶的人各自用一個小碗，選取若干配料後，加入茶湯即可飲用了。那炒過的茶葉煮出來的頭道茶湯極為苦澀，在一道又一道加水熬煮之後，茶湯逐漸變得清甜起來。再加上佐料，每一道油茶的味道都不一樣，老話說：「三道油茶最好喝。」

這打油茶的過程，有點像年輕人即將面對的人生，既有準備中的興奮與憧憬，也有初涉世事時的憂慮和苦澀，還有可預期的香甜與美好。除了喝油茶，年輕人之間的談話，主要由一問一答的歌聲代替，個人的喜好、愛慕的對象全都在歌聲中傳遞。彼此間的感情，也隨著一道接一道的茶湯逐漸升華。天亮前，小夥子們要離開「坐夜」的村寨。為了這分別的時刻，不知是誰留下了這樣的歌詞：「樓外雞叫聲連連，阿妹送哥寨門口。三年都有兩頭閏，為何不見閏五更。」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現在，侗寨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隨他們一起遠去的還有「行歌坐夜」的習俗。韭菜節上除了老人、孩子，就是育兒期的母親，沒有了年輕人，侗寨間行歌坐夜的習俗也悄然無息消失了。不知道遠在他鄉的侗族青年們，還唱不唱家鄉的情歌？是否還記得在穀雨這天，要相約去打韭菜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