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老吾幼·大山深處的留守:一個奶奶和九個娃
央視網消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是流淌在我們血液里的傳統,也是解決當下許多問題的一把鑰匙。2017年2月,新聞頻道《走基層》專欄推出「吾老吾幼」系列報道,通過在北京一個普通社區蹲點採訪,關注了一群城市老人的故事。接下來,我們把視線轉向貴州的大山深處,來關注一群留守孩子的命運。
在貴州省銅仁市思南縣的杉樹坡村,為了擺脫家裡的貧困,絕大多數的父母選擇到外地打工,村裡基本上只剩下老人和小孩。有的老人還要同時拉扯養育多個孫子、孫女。在村裡的幼兒園,我們發現了一個特殊的家庭。
王慶蘭
在杉樹坡鄉村幼兒園採訪的時候,我們發現有三個孩子來自同一個家庭,她們是三歲的婷婷、四歲的妍妍和五歲的露露。
早上接孩子來幼兒園的時候,我們認識了她們的奶奶王慶蘭。
記者:你們家有幾個孩子?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九個。
記者:九個,都是你一個人帶嗎?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嗯 ,都是我一個人帶。頭上還有一個媽90歲了,我的老公死了。
王慶蘭今年62歲,6年前失去了丈夫。現在帶著90歲的婆婆和9個孫子孫女一起生活。
王慶蘭有兩個兒子,丈夫在世時,兒子和媳婦們就在外打工。王慶蘭不僅要和丈夫一起下地干農活、還要伺候牲口、養豬養雞,帶孫子。丈夫去世後,家裡失去了最主要的勞動力,兒子們又給她添了三個小孫女,婆婆的年紀越來越大、身體時好時壞,王慶蘭身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光是讓家裡的這11口人吃飽飯不餓肚子,對王慶蘭來說都很不容易。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吃米就是要種田。
記者:一年要吃多少米啊?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崽崽們都是吃壯飯能吃的時候,一天光吃米要吃一升多米,八九斤米啊。
記者:自己打的米,這些孩子們能夠吃嗎?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不夠吃就拿雜糧添,一頓要蒸一兩盆紅薯,要煮點米,放在盆里,她們放學回來就得吃。
杉樹坡村依山而建,到處都是溝溝坎坎,農田一小塊一小塊地散落在山坡、谷底和高高的山樑上,人均只有兩三畝土地。當地人以種植水稻為主,可稻米產量只有每畝二三百斤。丈夫去世後,王慶蘭一個人顧不過來,很多遠處的農田都不得不拋荒,耕種面積就更小了。為了能多出糧食,王慶蘭把很多稻田改種了更容易伺候、產量也更高的紅薯,盡量保證一家人在糧食上能夠自給自足。
記者:一年能收多少斤紅薯啊?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怕有一萬斤到兩萬斤的樣子,
記者:一萬到兩萬斤,那你種的不少啊,累嗎?累吧。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累啊,拖著病也得做,孩子需要吃啊。
11口人的留守之家,王慶蘭像根頂樑柱一樣撐在中間。從丈夫去世到現在,她已經整整支撐了六年,今年62歲的王慶蘭還能撐多久?家裡的9個孩子又生活得怎麼樣呢?
我們再次來到王慶蘭家。早上5點多鐘,天還黑著,王慶蘭已經起床在灶間里給孩子們做早飯。
記者:這是豬油啊。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豬油。
記者:這個什麼呀?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這個,雞精。
記者:這個小罐子又是什麼呀?
思南縣翁溪鎮杉樹坡村村民王慶蘭:鹽巴。
記者:早上做豬油飯。
昨天病在床上的老奶奶今天也起來了。和兒媳一樣,老人已經習慣了這個鐘點起床,可現在起來了卻幫不上什麼忙。
90歲的老奶奶現在一天要吃四五種葯。
王慶蘭的婆婆安如美:四塊錢吶。
記者:四塊錢一顆?
王慶蘭的婆婆安如美:噢,四塊錢一顆,我現在吃這個吊命唉。
昨天晚上守著老奶奶睡的是12歲的焦信和8歲的菲菲,除了在鎮上上中學的大姐焦會,她倆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了。
記者:你要帶老奶奶去哪裡啊?
焦信:去廁所。
王慶蘭每天早上都要燒一大鍋水,讓孩子們起來以後就有熱水洗臉。家裡燒火用的柴,平時也都是王慶蘭一個人上山去打。只有放寒假和暑假的時候,才會讓孩子們跟著她一起上山背柴。
孩子在洗臉
王慶蘭:洗臉沒。
菲菲:嗯
王慶蘭:還沒梳頭。
不管孩子們多麼乖巧能幹,有些事還是需要大人操心。一早上同時應對五個要上學的孩子,王慶蘭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丹丹:我要紅衣裳
王慶蘭:沒得那件衣服。
丹丹:紅的在這裡。
王慶蘭:那就穿這個,厚了哈。
大孩子們吃飯的功夫,天蒙蒙亮了,三個上幼兒園的小妹妹也陸續起床了。
記者:這最小的是哪個兒子家的?
王慶蘭:是大的,第二家的。
五個上學的孩子出門上學以後,三個上幼兒園的小孫女也要開始吃早飯了。她們的早餐是蒸紅薯。
王慶蘭:哪個要紫紅薯?
婷婷:我,紫的都是我的。
每天都是同樣的蒸紅薯,孩子們有時候想吃白的、有時候想吃紫的,吃不到自己想要的顏色就會委屈起來。
王慶蘭:哭我就不愛你噢。
最受歡迎的是熬紅薯時糊在鍋底的那一小塊糖粑粑。王慶蘭分粑粑的時候也要一碗水端平。
記者:這是地瓜里熬出來的糖。
王慶蘭:噢。
記者:她們愛吃?
王慶蘭:噢
記者:甜吧?
王慶蘭:甜的,哎呀,甜呀。
記者:這三個全都得一樣,是吧。
記者:有一個不一樣就生氣了吧。
王慶蘭:噢,就生氣了。
等幼兒園的宋老師接走了三個小孫女,王慶蘭就開始把紅薯秧和紅薯皮打成碎塊,準備熬豬食。幹完家裡的活,再去乾地里的活,每天周而復始。而在這周而復始的操勞里,孩子們也在慢慢長大。
記者:孩子們的嗎?
王慶蘭:啊。
記者:是誰洗的呀?
王慶蘭:孩子,在瓮溪讀初中。
記者:我看這邊好多呢。
王慶蘭:(她)一個星期回來洗一次,全部洗,全部是她洗,包括我的,她太奶奶的。
記者:她幾歲了?
王慶蘭:15歲。
王慶蘭的大孫女在瓮溪鎮上中學,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每次回家都要幫王慶蘭把全家11口人一個星期的換洗衣服全部洗掉。五個上小學的孫子,六年前王慶蘭丈夫去世時,大的6歲,小的才1歲,王慶蘭好不容易把他們拉扯大,現在已經能夠幫奶奶干很多農活兒。因為家裡的負擔重,王慶蘭沒有讓他們像村裡的其他孩子一樣在學校寄宿,而是每天往返近20公里走讀。孩子們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等奶奶分派勞動任務。
被派去背豬草的是老二焦信和老三菲菲。跟著這兩個小姑娘爬坡過坎,對我們來說還真是個體力活。等追到地里,她們已經在裝筐了。
現在正是紅薯收穫的季節,孩子們上學的時候,王慶蘭在這片地里挖了一下午,一半兒紅薯已經收回家。這些紅薯秧是餵豬的好飼料。王慶蘭養了三頭大豬和兩隻小豬,每年兒子和媳婦兒回家過春節的時候,一家人才有肉吃。
姐妹倆裝筐的動作麻利,配合默契。作為家裡的大孩子,她們倆這兩年已經能幫奶奶干很多地里的體力活兒了。兩個小姑娘背上豬草,沿著山路回家。從背後看去,只能看到兩個裝得滿滿的冒尖兒的豬草筐。除了豬和雞,焦家還養著兩頭牛和一匹馬,焦家的孩子個個從小就會放牛。
帶著弟弟妹妹去拉牛的是8歲的焦易凌,她是王慶蘭大兒子家的四女兒,可從小就被盼著生個兒子的爸爸媽媽打扮成男孩兒,還起了個男孩的名字。牛在山坡吃草的時候,拴的是一根長繩,拉回家的時候,要解下長繩換上短繩。易凌剛剛解下系在樹枝上的長繩,就急壞了等在一旁準備給姐姐背牛繩的「助理牛童」婷婷。
婷婷是家裡最小的孩子,雖然只有3歲,可一看這熟練的動作,就知道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跟著姐姐們出門拉牛了。
拉另一頭牛回來的兩個孩子還沒有他們拉的那頭老牛高,女孩是王慶蘭二兒子家的大女兒、8歲的丹丹,男孩是她7歲的弟弟焦俊豪。
記者:剛才你怎麼哭了。
丹丹:焦俊豪
俊豪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孩,丹丹說他過去被老牛頂過,所以一直有些怕牛。
最後還是姐姐丹丹把牛拉了回來。
一會兒,王慶蘭也從更遠的地方把在山坡上吃草的馬牽回來了。家裡的糧食和草飼料有限,想要餵飽這些耕地用的大牲口,王慶蘭每天上午都要把他們牽出去,放在有草的山坡上,晚上再讓孩子們拉回來。這天晚上,因為我們這些客人的到來,王慶蘭特意做了一大鍋糯米飯。
糯米的產量比大米更低,在杉樹坡村,每家只會種一小片,是專門種來待客用的。孩子們就著一盤炒豆豉和一盆青菜吃得格外香甜,也想起了上回家裡吃糯米飯時的情景。
能夠讓孩子們敞開了吃飽飯,對於杉樹坡村的村民來說,還是最近這十幾、二十年的事情。杉樹坡村的老村長安錫康告訴我們,直到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村裡還有吃不飽飯的赤貧家庭。
安錫康
思南縣瓮溪鎮杉樹坡村老村長安錫康:你說我們那個時候,今天來個老百姓斷頓了,明天來給老百姓斷頓了,幫我搞點供應糧。你在這裡做什麼,你就種得出糧食了,你都賣不掉,你比如說像我們這喂個豬啊,他那邊是兩塊錢一斤,假如說,在我們這邊是一塊五他都不願意來,這個收豬的老闆他都不願意。為哪樣呢,他的豬一收了還得攆過去,怕路上或者哪點出現問題。
那個時候,杉樹坡村只有一條步行通往村外的泥土路,走到鄰村就需要大半天。大山深處的人們付出同樣的勞動,卻得不到同樣的回報,只有選擇離鄉背土、外出打工。安錫康在卸任村長以後,在外打了十年工,現在已經70歲了還準備繼續幹下去。現任村黨支部宋應堂也曾是外出打工大軍中的一員。
宋應堂
思南縣瓮溪鎮杉樹坡村黨支部書記宋應堂:現在我們村就是1020幾人,外出打工的就基本上達到六七百人,屋裡就是些老人、兒童,如果全部在家,平均每人可以達到兩三畝地,每畝產量是二百五十斤或者三百斤,就吃還不太夠,錢往何處來呢,就沒得錢,至於說靠種糧食來發財,或者靠種糧食來糊口,真的是太困難了,大家只有外出。
外出打工讓人們吃飽了肚子,很多人家還蓋起了磚瓦房。可失去了青壯年勞動力,村裡的農副業生產更加難以發展。直到現在,杉樹坡村還是一個國家三類貧困村,人均年收入不到1205元,僅僅能夠實現溫飽。全村235戶村民,立檔建卡的貧困戶就有一百多戶,貧困人口佔到全村一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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