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煙屁股」抽的大醫生-治療精神病的悲哀

一天早晨，旭日東升，暖風習習，綠樹萌萌，我悠然地騎著自行車去上班，偶一抬頭，看到了一位低頭撿煙頭的熟悉的身影，沒用多想，我的頭腦中就立即浮現出了他的名字！

看著他低頭專心致志地搜尋「煙屁股」的樣子，我沒有去打擾他現在這唯一的幸福，繼續蹬車去上班。然而，在我的內心裡，卻升起了濃濃的沉重與悲哀，好長時間，仍未散去！

該男士大我三、四歲，大約出生於1971年吧，自幼內向忠厚，學習勤奮，從不調皮搗蛋、惹是生非，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他的人生，一路走來，幾乎沒讓父母怎麼操心費力——順利考取某某醫科大學；順心地分配到某某大醫院；如意地娶到某某美麗女子！

哲學有言：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這種一帆風順長大的人，沒有經歷過很多的挫折，沒有經歷過與別人打打鬧鬧的社交經驗，他的心理年齡也就比較小，他的情商也就比較低！

心理年齡與情商問題的重要性，在上學讀書時期，因為生活及學習環境很單純，看不出多大的差別，而一旦參加工作以後，差別就日漸凸顯出來：該男士在單位及家裡，表現的就是一位「弱智」的書獃子，沒有能夠很快地適應這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現實社會環境。

不幸的是，這個真正沒有任何壞心機的「迂腐」的大好人，沒有像絲毫不通世故的大才子錢鍾書那樣，承蒙命運之神的垂青，遇到了玲瓏剔透的圓潤女人楊絳，而是娶了一位只會盲目訓斥、嫌棄他的「女強人」，結果呢，媳婦越訓他就越愚，他越愚媳婦就越訓，不出幾年，生生地把一位醫科大學的高材生的靈氣徹底壓抑了，很快，該男士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住到了精神病醫院，由我親自治療。

入院後，我深深同情該男士，對其儘力精心治療，不到一個月，該男士的妄想、幻聽等精神病性癥狀就消失了，令其父親及其哥哥都很滿意 。

然而，我明晰地知道，藥物治療，只是對症治療，這只是「治標」而已！如果不提高他的情商，如果不提高他的人際交往能力，他肯定會很快複發的！

結果呢？

也必然如我所料，該男士的病情達到「臨床痊癒」回家後，家人的態度沒有改變，他的生活環境沒有改變，他患病的誘因也就沒有改變，該男士的病情就必然會反覆發作——每一、兩年就住精神病醫院一次，三番五次，就成了我的「熟客」！

後來的幾次住院期間，他總是到處搜尋「煙屁股」，每當我看到他抽別人丟下的「煙屁股」時，我就予以善意的嘲諷：「您可是大醫生啊！怎麼好意思抽別人丟掉的煙屁股呢？」老實可憐的他，總是不疼不癢地微笑低頭走開！

那時，我總是在想：這麼一個人才，這麼一個好人，我如何才能把他「釜底抽薪」地徹底治癒了呢？

其實，彼時的我，對精神分裂症患者康復期的「個人心理干預」 及「家庭心理治療」，已經有了成功的案例：

一天，我到某病房會診時，突然被在病房走廊里站著的一位「陌生」老太太喊住了我：「李醫生，你好啊，你忘了嗎，我是……，我兒子挺好了，早就結婚了，我孫子都九歲了……。」

哦，我頓時想起來了：大約17年前，我那時剛結婚，雖然沒有錢，但是卻浪漫快樂。

一天，媳婦非說要去泰山大橋的川菜館吃飯，吃飯時，於無意間，就與鄰桌一對吃飯的夫妻閑聊起來，相互間喝了幾杯啤酒，並互相留下了聯繫方式。

後來，該夫妻先行吃完後離開，但是，不到幾分鐘，就又折回來了，說是已經把我們的飯錢給結了賬了，就當是交個朋友，這樣以後就是朋友了！

初次見面，純粹是萍水相逢，哪能讓人家替咱買單呢！

於是，我與媳婦就不好意思地追出了飯店門外，一看，人家開的車是豪華帕薩特！17年前，這可絕對是富人的座駕啊！

之後的半年中，該老闆請我吃了幾次飯，關係自然就更熟了，然後，該老闆就說他的親外甥患「精神分裂症」已經四、五年了，一直效果不好，麻煩我給他好好治治！

其實，那時的我，在藥物治療與心理治療方面，水平遠遠沒有現在的「胸有成竹、遊刃有餘」！那時，在治療病人方面，我依靠的更多的是——真誠地、實心實意地去幫助患者，去感動患者家屬！

該老闆的姐夫是位不差錢的建築承包商，為患精神分裂症的獨子四處求醫問葯，因為治療效果不好，鬱悶得都不想接工程了！

既然系受朋友重託，加之全家人對我的無比信任，在之後的近三年的時間裡，我到該患者的家中出診、吃飯了N次有餘：

一，鼓勵患者的爸爸必須有信心治好孩子，同時，也不能耽誤接工程掙錢養家！

二，疏導患者的爸爸到離家遠一些地方新買一處住房，以令患者居住到陌生人群中，從客觀上減輕患者的敏感與多疑。

三，千方百計、苦心孤詣地引導患者走出家門去打工鍛煉，以鍛煉心胸、情商、潑辣……！

蒼天不負有心人！三年過後，該患者已能靠服用維持劑量的抗精神病藥物正常生活了，他的爸媽也被我熏陶成了半個精神科大夫，再也不用請我指導治療了。

我對該「頑固」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成功治療的關鍵，就在於他的家長能夠做到與醫生的密切配合！

故，那時候，我內心的治療理念就為：只要患者的家人密切配合，對於治療效果，我就堅信荀子的名言——

鍥而不捨，

金石可鏤！

只要家長肯與我共同付出足夠的耐心與時間，我就堅信古代的道家真言——

精誠所至，

金石為開。

果然勇猛，

自有神來！

遺憾的是，該撿「煙屁股」抽的大醫生的家人，無法做到與我的密切配合，我也就只好對該患者同情有餘、愛莫能助了！

後來，我數年如一日地潛心研悟心理治療，本來想在泰安市精神病醫院成立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康復期的情商治療」的機構，未承想，壯志還未酬，就被按人才引進「挖」到泰安市中心醫院來了。

作為精神科醫生，作為心理醫生，未能徹底治好自己的患者，卻讓一個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大街上撿「煙屁股」抽，是我的遺憾！是整個中國精神科、心理科醫生的悲哀！

後記一：

這篇文章，在我的腦子裡醞釀了一周有餘，某晚，靜下心來，花費了四五個小時才得以成文。

呵呵，寫點東西，不是很難，也不是那麼簡單！

後記二：

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隨著我閱歷的豐富，隨著我思考的加深，我也越來越信命了——

人者，命也！

錢鍾書，情商特低，卻天賜良緣而娶了楊絳，一生輕鬆，得以善終！

當年，楊絳，作為 「新娘」，把錢鍾書從他的「親娘」那裡，拉到了自己身邊，成了錢鍾書「新」的娘，真正做到了像錢鍾書的親娘那樣去照顧錢鍾書的衣、食、起、居，令錢鍾書得以安然闖過文革，親自把錢鍾書安心地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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