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們去被窩生小孩吧？

01

「死賤人，又往潘家園跑，掙點錢全買了你那破手串。」彤彤一邊嘟囔，一邊緊緊跟住一個男生。

那男生是她的小冤家，結婚六年，那冤家對她早已沒了熱戀時的瘋狂討好，求婚時的賣力感人，每天一吃飽就去供養他的兩大愛好，一為手串，二為擼貓。用她自己的話講，要是那些東西能活過來，她還不知道自己晚上有沒有機會再睡床。

這一天是周末，普天同慶的好日子。一大早，彤彤臉都沒顧上洗，小碎步顛去廚房，煎炒烹炸悶溜熬燉，忙忙叨叨大半天，端出一桌子豐盛佳肴。

「趕緊起床塞胃！」讓她感到生氣的是，自己飯都做好了，那個冤家居然還在枕頭上呼呼大睡。

兩分鐘後，眼看「賤人」無所行動，彤彤順手抓起一隻布袋鱷魚玩具，「咚」地一聲朝那冤家身上扔去。

「哎呦，你砸到寶寶了！」那冤家被砸醒，掀開被子坐起，靠在床頭使勁揉眼睛。

「就你？還寶寶？你要是個寶寶，倒是叫我一聲『媽』啊！」彤彤氣得直吹自己的空氣劉海。

房間里沉默了一分鐘後，那冤家轉頭看向彤彤，張嘴沖著她，「媽」。

頃刻間，兩個枕頭又飛過去。

02

吃過飯，彤彤就被冤家一路拽著，上了去往潘家園的公交車。她原是想去逛商場的，夏天就要來了，怎麼說自己都該添置一些新裙子。前幾天她翻時尚雜誌，看到一條純白色頂仙女的連衣裙，心想著要是買下來穿在身上，一定很漂亮。

可是，美好的計劃被那個冤家三言兩語，就說泡湯了。

算啦，看在你每天都要上班，難得休假的份上，老娘就從了你這次。這樣想的時候，故意走在冤家背後的彤彤，偷偷沖著他的腦殼練起猴拳。

果然，一進了潘家園的山山，就像猴子找到了花果山，激情澎湃地開啟逛街模式，永遠對佛珠和手串充滿感恩。不一會兒，就花出去二百大洋。

彤彤見勢，咬牙切齒，默默痛心，「老娘的仙女連衣裙！」

可是那個呆瓜，直到傍晚興盡，坐在返途的車上，才察覺到媳婦臉上的不快。最後，為了彌補過失，山山答應幫彤彤清除淘寶購物車一次。時間限三天內。

彤彤開心到飛起，在好多人的眼皮底子下，朝山山的腦門親了一口。

03

第二天下班回家，那冤家果然按照約定，把彤彤精心挑選的衣服全部買單。

等快遞的日子總是那麼焦慮。正如收快遞的一刻總那麼開心。

晚上，彤彤把買來的裙子試穿在身上，除了顏色比自己想像中暗一些，款式確是她喜歡的，大小也正合適。她在鏡子前面照啊照，顯然很滿意。

此時，門鈴響了。小冤家下班進門了。

彤彤這才想起來，她還比著《歡樂頌2》里曲筱綃的造型，買了一隻大號蝴蝶結。

「現在就戴起來，讓那個冤家大吃一驚！」她像個小兔子，一蹦一跳地來到山山面前，對著他使勁眨眼睛，眨啊眨，眨啊眨。

一直眨到眼睛抽了筋，山山才慢三拍地問出一句，「你眼睛中毒了？還是腦袋中電了？」

彤彤懊惱地推他一把，又笑嘻嘻指指自己的新裙子和頭花。山山急匆匆掃一眼，「你這腦袋比曲筱綃兩個還大，頭花戴上充耳朵嗎？」

話音剛落，卧室就是一仗枕頭大戰。

深夜，彤彤含淚泣血發布一條朋友圈，結婚以後，男人都變成了瞎子。對美視而不見。

配圖是她趁冤家睡著以後，用毛筆畫上一副瞎子眼鏡的他的臉。

04

打打鬧鬧，開開玩笑。小兩口的日常是一派歡喜景象。可這景象，只要一遇到那種情況，必然被破壞殆盡，令人不敢直視——可怕的「婆媳」矛盾，在可愛又搞怪的彤彤小妞這裡，依然不能倖免。

平常，小兩口單獨住在北京，剛結婚時，在家裡人的幫助下，他們就在京郊買了房子。雖說面積不大卻也五臟俱全，從卧室到廚房，都被細心的少女彤布置得溫馨舒適，很有家的溫暖。

因為山山愛好擼貓，令原本對小貓無感的彤彤也發生了變化，在養了一隻名叫「野驢」的大公貓外，她還特意從集市上買回一隻花白相間的小母貓，取名「喵吉」。

喵吉剛到家的第一晚，兩個人就展開了一場智斗。

你幹嘛買只母貓回來？野驢都絕育了，要小妾也無福消受。山山說。

切，我是怕這家裡火氣太盛，買只母貓幫你敗火！彤彤一臉不屑。

日子就這麼有聲有色地過著。眼看快到端午，中國人講究過節團圓，因此山山提議一塊坐車回婆家看看。彤彤本意不太想去，但又不願讓對方失望，只好答應。

兩人照舊在去之前網購好多東西。上路那天，大包小包拎了滿胳膊。

到了婆家。婆婆笑著出門歡迎。晚上，很多親戚坐在一桌吃飯，氣氛還算融洽。但彤彤心裡戰戰兢兢，因為她知道那個頻繁被提起的終極問題遲早要來。

果然，第二天中午，又是一眾親戚圍坐著一塊吃午飯。婆婆緊挨彤彤坐著，一筷子一筷子殷勤地朝她碗里夾東西。

雞腿，蒸魚，螃蟹。這簡直就是一部十全大補秘籍。不用說，彤彤也能看出來，這是變著法地讓她養身子，好能為他宗家生下個一兒半女。

不知為什麼，吃著碗里的飯，彤彤卻突然想到自己兒時在電視上看到的農村致富經——母豬的產後護理。她頓時氣得飯也吃不下。

晚上，彤彤一腳把山山踹到床下，你媽到底什麼意思？把我娶進門當生育機器啊！

山山一邊笑一邊哄，豈敢？豈敢？首先你是人不是機器，其次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功能......

緊接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05

其實彤彤不反感生小孩。相反的，她內心深處是有些喜歡的，甚至不止一次跟山山計劃能有屬於他們的孩子。

結婚六年，彤彤一直以事業女性自居，對待工作賣力，連下班也會及時充電。

作為一個興趣愛好廣泛的女生，彤彤會做奶油蛋糕，會做手工畫，會寫毛筆字，她每一分鐘的努力，都打著只為取悅自己的烙印。她跟山山相識於大學，畢業一年兩個人就走進了婚姻。當時考慮到年紀還小，就先打算過兩年二人世界，晚會兒再要孩子。

熟料，那二人世界太歡樂了。山山養了野驢，彤彤對做飯產生興趣。平常都有工作要忙，周末一天用來相處，一塊去逛山山喜歡的潘家園，淘手串；一天去逛彤彤熱衷的商場，還看電影。而每天晚上下班，廚房是彤彤最喜歡的地方，山山則一頭扎進電腦看網紅直播。

——說是結婚了，其實兩個人各有自己的小確幸，並且守著這份幸福不願退讓。

過著過著，最初的兩三年轉眼即逝。時間很快來到他們當初計劃的那個生育孩子的年紀，可面對懷孕的艱難，分娩時的疼痛，彤彤心驚膽戰，立馬退縮了。在那些強有力的生育視頻和書面知識點面前，她徹底變成了一個紙人，怕得要死。

山山好幾次上前勸慰，得到的回答均是，又不是你疼、你生，一天天這麼積極。這樣超過五次以後，他徹底放手了，任由彤彤任性去。

冤家的關過了，婆家的關難過。後來又過了一年，小姑子也嫁人了，當年就懷了孕，第二年生下一個大胖小子。這下婆婆變得更有底氣，每次見面軟硬兼施，動用各種手段、關係地催，漸漸地彤彤有意避著不見面。

06

2017年，87年出生的彤彤30歲了。生子的任務迫在眉睫。

可是她還沒想好，自己是不是確定要把一條小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媽媽是期待她趕快有個孩子的，她說她老了，特別想帶小孩，陪著孩子長大。可是媽媽又說了，生個小孩不等於養只小貓，要收起所有的任性和脾氣，犧牲所有的時間，去對它花費心思。

網上不是流行一個段子嗎？「我們當媽的人不需要睡覺，全憑一口仙氣吊著。」

網上還說，「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這天傍晚，彤彤買菜回來剛走到小區門口，遠遠地就看到他那小冤家，正蹲著身子逗著兩三個小孩子玩耍，那小孩兒咿呀學語，正用稚嫩的聲音試圖和他對話。

突然，她一下就怔在原地。她不知道，那冤家竟這麼喜歡小孩子！

那一刻，她說不出來是感動，還是內疚，只感覺到自己提著菜籃子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當天晚上，她整夜未眠。腦海里，她和老公一塊牽著寶寶玩耍的畫面來回地閃。她第一次準確而強烈地感覺到，很想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07

一個月後，山山發現了彤彤的變化。

家裡所有的油炸類、奶油類食品，連同碳酸飲料似乎是一夜之間不見了。打開冰箱，裡面塞滿了香蕉、葡萄、西瓜等各色水果。

家裡的小陽台處還新添置了一台小型跑步機。電視機前面放了一台空氣清新器。

正疑惑著，穿了一身運動衣的彤彤進門了，手裡抱了一個大毛毯。

這天又不冷，你抱個毛毯幹什麼？

誰告訴你這是毛毯，這是我為了練瑜伽特意在網上買的？

這下輪到山山一臉懵，他顫顫巍巍地問，小姐你刷了多少錢？

彤彤笑嘻嘻伸出五個手指頭。

山山頓覺渾身一陣肉疼，連忙打電話查信用卡。過了一會兒，尖叫傳來，不對啊媳婦，我這卡里怎麼少了三千塊！？

剩下的，當然是報瑜伽班了！衛生間里傳來彤彤魔性的笑。

這樣堅持了一個月，山山也被她拉著一塊進行運動。

彤彤很詳細地制定出運動計劃。每天慢跑一千米；每天50個俯卧撐、50個仰卧起坐；每天200個杠鈴。

第一天，山山練完以後整個人都虛脫了，聲討彤彤這不是鍛煉而是要命。可面對各種威逼利誘，彤彤就是不改口，還威脅山山要是不跟著一塊練，她就去給別人當媳婦。

好在山山原本也沒有抽煙喝酒的嗜好，在彤彤的壓迫下鍛煉了幾個月，肚子上的肥肉都不見了。

那一天，當他成功地把自己塞進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但卻小一號的衣服時，山山直接被驚呆。

08

彤彤也在發生變化。

發現自己徹底愛上瑜伽，是報名學習的兩個月後。

現在的她，每天起床後面色紅潤，身材勻稱。在一次山山下班進門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都沒跟他吵過架。

好像也不會再掄起枕頭互相揍對方。最最關鍵的是，她愛上了運動這件事，這是她從未想過的。發汗打開她全身的毛孔，很多不健康的情緒，也就這樣被蒸發直至消散在空氣里。

八個月後，她因為想要健康地懷孕，而成功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

一天下午，她鼓起勇氣預約了一家醫院的婦科體檢項目。拿到結果的那天晚上，她把自己洗得香噴噴，還特意買了一件紅色的調情小衫。然後，提前十分鐘，埋伏在卧室的門後。

「吱呀」一聲門開了，彤彤蹦跳著一把將她的小冤家撲倒在床側，面帶潮紅地在他耳邊說：「親愛的，我們要個孩子吧！」

09

或許吧。成長除了代表個子長高，肚子上長肉，臉上的皮膚不再緊緻光滑外，更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勇敢去面對內心深處早已存在的恐懼。

有些人怕分離，有些人怕失敗，有些人怕活不出自己。還有些人，是像彤彤一樣，害怕懷孕的辛苦，分娩的疼痛以及肩負一條生命的責任。可成長本身就意味著，不管遇到什麼，只要我們還活著，就必須、一定要打敗那個膽小、懦弱的自己。

10

三個月後，彤彤在醫院檢查出懷孕的好消息。

走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艷陽高照，她輕輕地撫摸著肚皮喃喃自語，寶貝，感謝你讓媽媽學會成長，變得和你一樣勇敢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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