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芝

誰在苛求我？

此次課程中，夥伴G分享自己參加高招監考，因身體原因中途退出的心理糾結。羞愧自己給他人、給領導添麻煩，回來的路上不斷跟接她的領導解釋，小心翼翼。恨自己身體不爭氣，無法原諒自己。怕領導不理解自己，過後又發現自己對自己太苛刻等。

王老師問她，呈現這個糾結的目的是什麼？

G說是想求得領導的理解，讓領導能理解自己。想表明，自己真的很想堅持下去，而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真的已經儘力了。表明自己恨身體不爭氣，感覺自己很失敗。

王老師在G的敘說中，一步步求證、核實、推進，G發現：似乎周圍人的表現——從善意的同事、到帶隊領導、接她的領導以及監考工作人員的話里都沒有聽出責怪她的意思，也都尊重並理解這樣的情況。可她就是怕領導、權威人物不理解自己的確是堅持不下去了，的確是盡了力了。而且是自己不允許自己在這樣重要的時候出現這樣的狀況，對自己很是苛求。

王老師問：你是怎麼要求或者苛求你自己的？

G說，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麼要求自己，再難的事，即使咬牙堅持，要堅持到底。若不是在考場快吐了，怕影響學生考試，估計還會堅持下去。

我不是累贅

王老師說，那你為什麼不堅持下去？你看大中午的那麼熱，還麻煩讓其他領導和老師從住地大老遠跑到考場送人接替你？

我就是我特別怕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感覺，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累贅。

我也覺得你是個累贅，是沒用的，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

G哭。我不是累贅。我只是不想給大家帶來麻煩。

王老師質證她：你為什麼會給別人帶來麻煩？這個麻煩是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是必須的還是沒必要的，是不可避免的還是你有意這麼做的?

G說事實上，自己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可自己真的是感覺給他人帶來了麻煩，自己身體不爭氣，很沒用。

既然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那你到底錯在什麼地方？若是沒有過錯，你能不能理直氣壯地為自己開解，為自己代言，讓領導深入地看到這個事情的確不是主觀故意的而是情有可原的，是可以理解的？想讓他人理解我、信任我，而我重視、信任、尊重自己嗎？表達清楚了嗎？

王老師扮演不理解G、對她不滿意的「領導」或「權威」，讓G表達自己想說的，以期解釋清楚，讓領導理解。

不敢表達自己

G猶豫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說，這情景讓她想起小時候很多類似的時刻，儘管心裡有很多憤怒、委屈，可是面對苛責的媽媽，越是急於表白，越是說起話來說不成篇，前言不搭後語，很無助，特別希望媽媽看到自己的內心。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王老師說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它表達出來，別人才能看明白。

而G不知道怎麼表達。

（而我作為旁觀者猜想：G小時是所說的話常常是不被傾聽，不被信任、不被尊重的，遇到事情任自己再委屈、再艱難都是沒有人憐惜、沒有人看到的，必須獨自完成的）。

王老師讓另幾個夥伴分別站在G的立場，為自己「辯護」。幾個夥伴的分享裡面，除了因出現這樣的狀況給大家帶來了一些麻煩，為此表達了真誠的歉意，並沒有過多地苛責自己。我的體會是與G相比，在這件事情上夥伴們的內在，有較高的自尊，覺得自己說的話是有分量的，是值得被信任的，生病是值得被照顧、被體諒，總之自己是值得被尊重的。所以，他們能夠為自己辯護。

王老師問G，他人的分享是否對你有啟發？你能否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自己代言一下，把這個事情說清楚？有一點點歉意是可以的，但要說明我出現這個事情，是情有可原的，自己是可以被理解的。

G弱弱地說：會吧，並嘆了一口氣。然後是久久的遲疑，好像不知如何表達，沒有勇氣。

王老師用了激將法，也不能激發她。

然後G說，她以為自己說清了。就那麼回事吧。我一直覺得任何事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這樣讓我說自己沒錯，可以為自己開脫，一下升的可高，好像不適應。

王老師繼續激將：你看吧，我說你還沒打一槍就敗下陣來，也不堅持，你都承認說是你錯了，你還不允許我生氣，還讓我理解你。

G明白，自己的狀態就表明自己錯了， 沒儘力，這讓領導很討厭我。

你想讓領導理解你，原諒你，改變對你的看法。可你一直道歉啊，說自己錯了啊，領導會覺得你是誠懇的，可領導需要的是關鍵時刻能衝上去，能打仗，打勝仗的下屬。你到底怎麼表達自己、領導才會覺得你是可以理解的。你需要改變什麼，展示什麼？

雕塑：我卡在了什麼地方？

王老師讓A扮演G要達成的（讓領導理解自己的）「目標」，讓G用手指向目標，試圖讓媽媽看到這個目標。讓夥伴B扮演指責的媽媽,用手指指責G，問G什麼感覺。

G說當指責的媽媽一出現，注意力馬上轉到媽媽這邊而顧不得自己的目標了。

夥伴C扮演溫和、接納的媽媽，王老師讓G離開指責的媽媽，而轉向C媽媽，嘗試將自己的目標表達給她。

可是G覺得在C身上找不到媽媽的感覺，只有A才是熟悉的指責的媽媽。心理上非要在A媽媽這裡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些東西。

王老師告訴她：A就是那樣一個媽媽，你無論如何努力，在她那裡真的是得不到你想要的。

G胸口發悶，上不來氣，堵的慌。

我能體會G的糾結。明明自己內心是委屈的、憤怒的、壓抑的、無辜的，卻不敢表達，情緒壓抑在那裡，能量瘀堵在那裡，怎麼會覺得舒暢？

看著她高挑的背影，心中想到，年輕漂亮、專業水準很高的職業女性，一般人視為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對她都成了如此深刻而無法表達出來的痛苦。根源卻是父母曾經對待我們的方式對人生的深遠影響。我的眼淚湧出。為她，也為我。我們自弱小中來，在弱小中仰望著父母，父母的滋養和塑造，讓我們的身體一天天長高。而精神層面所給予我們的影響，為我們添上了騰飛的羽翼或者無形的桎梏，雖無形卻強大。這使得我們化繭成蝶的過程如此艱難，就如同將自己內心真實的渴求、用無害的文字表達出來都那麼艱難。

那個全能的媽媽沒有了

G哭。說自己從來不敢表達自己的委屈。自己再憤怒，再傷心，還得討媽媽歡心，她讓我幹啥我就幹啥。沒有我自己。現在我胸口非常憋悶。

王老師問G你想要的是什麼？

是媽媽能尊重我，理解我。

王老師用啟發、質證、引導等方法，讓G願意放下自己執著——非要從指責的媽媽那裡要回那未曾得到的——被尊重、被重視、被理解的執著。願意看到並接納優缺點合一的、有限的媽媽；願意告別屬於指責媽媽的那部分粗魯、不理解、不照顧、不尊重和深深的傷害；願意和溫暖、溫和、接納的新媽媽一道去達成自己想要的目標。

我這個旁觀者看清一點：G卡在了執拗地要從指責的媽媽那裡得到註定得不到的東西。而且她將全世界的人，比如事情中的領導、同事等等，都當成了自己那個看不到自己、不尊重、不理解自己的媽媽。這也是她總想更深地想說些什麼，卻總也表達不出來的原因。

雕塑中那個接納、溫和的媽媽是誰？她在哪裡？我們多麼渴望她的照顧、陪伴，給我們力量和希望。我們到哪裡尋找她？

她只存在於我們內在。我們只能依靠自己。當自己能尊重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們才會強大。否則，我們只能是那個可憐兮兮的、一直執拗於祈求媽媽的那個可憐的孩子。

課程體悟：

我是不好的，我是累贅，我是不值得尊重的，我是不被重視的。我若為自己辯解，將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日久天長，她便不敢表達，也不會表達了。這些自我意識，深刻影響我們的觀念，而且隱藏得那麼深。而在生活當中，凡是遇見權威、職位高的人，重要的場合、重要的人物，就特別契合威嚴的媽媽與弱小的孩子的場景，自己就會陷入到那種熟悉的內在小孩兒的狀態。這是原生家庭里爸爸或者媽媽對我們的塑造。

王老師通過詢問、核實、質證、推進、雕塑，讓我生動地看清了童年塑造對一個人的深遠影響。而審視童年塑造，脫身無形枷鎖，也給了我新的啟示和收穫。在課程中，我有幾處觸動與G相似或者相異，在此因篇幅所限，不做分享。感恩老師引領、夥伴的呈現和陪伴。

作者 王瑞芝，高級中學教師，心理諮詢師。本文為作者參加王金現老師帶領的個人成長團體小組活動後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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