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連載 明月珏（四）

明月珏

清蓮綻

第四章

這才一夜功夫，城門口的守城官兵居然較之前多了數倍，來往行人皆被仔細盤查，隨身物品也被搜查一遍。

盤檢嚴苛，通行緩慢，城門下排起長長兩條長龍，一條往裡，一條往外。莫長青在隊伍里隨著大家緩緩蜿蜒而進。

「你曉得為什麼查這麼嚴么？」一個人低聲問。

另一個將聲音壓得更低，「好像是說公主被人綁架了。」

「什麼？什麼賊膽大包天，敢潛入皇宮綁架公主？」

「據說叫……"田什麼甲"。」

人們的議論隨著靠近城門口而漸漸消失。

「田甲？」莫長青，好熟悉啊，啊，不就是那名翠綠衣裳的公子嗎？天哪，他居然潛入皇宮綁架了公主？難道他不曉得這是掉腦袋滅九族的大罪嗎？

莫長青一路思索著走到攤子上，今日許半仙許是接了上門看風水的活，沒來出攤。

莫長青以手支頤，無精打采地坐在桌後。

若那翠綠公子真是綁架公主的綁匪，那麼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會不會也是一件贓物，如今玉佩在自己手上，到時候會不會被定為同夥？

此玉佩是該留還是該扔？

萬一人家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呢。

「寫信的。」一個叫聲將沉思中的莫長青拉了回來。

眼前的人又是一身綠衣，還戴了一頂紗笠遮擋面部。可是聲音熟悉，就是那個翠綠衣裳的公子——田甲。

莫長青喉間咕咚一聲，忙壓低聲音問：「公子是來拿玉佩的嗎？」

田甲在桌邊凳子上坐下，道：「不是，我是來找你玩的。」

「玩？」據說江湖上把尋仇叫作玩，莫長青瞬間警惕起來，「我不過區區一名趕考學子，除了讀讀書寫寫字其它一概不會，不知可以陪公子玩什麼？」

田甲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陪我出城走走。」

果然，此田甲就是彼田甲。想要他陪他出城以掩人耳目，誰曉得出去後他是否會殺人滅口然後逃之夭夭。

面對如此大賊，莫長青下意識地又咕咚咕咚吞了幾下口水。

田甲見他遲遲不語，又道：「我有腰牌，守城官兵不敢阻攔，只是我一個人太無聊，城中一時又找不到相熟之人作陪，故而……。」

也罷，玉佩在自己手中，只怕想逃也是逃不掉，不如配合些，見機行事興許還有一絲機會。莫長青微微抬頭望了一眼蒼穹，或許許半仙說得對，自己此行就是招災來的。

莫長青收拾收拾桌面，背起書簍，起身道：「那就走吧。」

走到城門口，兩條長龍依舊蜿蜒，不同的是剛才排在往裡走的長龍裡頭，現在是在往外走的長龍裡頭，剛才孑然一身，現在身邊多了一個田甲。

輪到他們時，檢查的官兵恰好是之前那個，「咦，你不是方才進城的那個人嗎，怎這麼快就出城了？」

莫長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容，道：「遇見箇舊識，姓田。他要去城外、邀我陪同。」如此暗示夠明顯了吧。

「哦。」那官兵邊答應著邊隨手翻了一番他的書簍，再瞟了幾眼田甲，一揮手，「走吧。」

莫長青不死心，又道：「他姓田，姓田啊。」

那官兵疑惑地瞟了他們幾眼，小聲咕噥：「他姓什麼關我什麼事？」

莫長青還想多說一句，卻被人流給推著往前走去。

出了城，一路走去，人越來越少。

田甲一直沉默地走在莫長青身後，行至一處僻靜處忽地伸手拉了莫長青一把。

果真動手了？莫長青心中一凜，猛扭轉頭卻見田甲已經摘下紗笠，在路旁一處草地上尋了一方石頭坐下，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臂彎里。

莫長青壯了壯膽子走近，在他不遠處也尋了一方石頭坐下，「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莫長青小心窺視著他，見他毫無動靜，又道，「有些事情對錯就在一步之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田甲呼一下抬起頭，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將他看住。

一名可以進宮綁架公主的盜匪居然有一雙如此清澈的眼睛，可見他並非窮凶極惡之人，所做之事也許是另有隱情。

「有些事斷然有你的苦衷，何不說出來？不要用一些……不恰當的方式來行事，否則只會適得其反。」見田甲並無反感之意，莫長青趁機勸說。

田甲瞪著大眼睛依舊看住他，皓齒咬著下唇，有所思。

如此表情，定然是有所鬆動，是乘勝追擊的好時機，若能勸得盜匪向善，豈不是善莫大焉？莫長青繼續道：「若有苦衷不妨說出來，在下一介書生不一定能幫上你，卻也好過悶在心中不是？」

哇一聲，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撲簌簌滾下淚珠子來。「田甲」哭得是梨花帶雨，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莫長青傻了。這分明就是個女孩子的哭聲，與之前那故意拿捏著聲線的聲音截然不同。

「田甲」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又抹了一把鼻涕，抽噎著道：「哥哥要給我擇婿。」

莫長青哦了一聲道：「這是喜事。」

田甲：「本宮……本小姐不願找那些文縐縐酸溜溜的人做夫婿，多無聊多悶啊。」又抹了一把臉，「你說我嫁人為何非得他說了算……我偏不，我的夫婿就得自己選。」

莫長青更傻了，不是公主綁架案嗎？怎變成了富家小姐逃婚案？

「田小姐所言不無道理，只是向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想來小姐家人定會為小姐許配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男女授受不親，這荒郊野外，人煙稀少的……莫長青悄沒聲兒地挪開了一點。

哭得梨花帶雨的「田小姐」一下忍住哭聲，詫異道：「誰告訴你我姓田了？」

莫長青略顯無辜，道：「那日小姐讓在下寫信時署名田甲……」

「田小姐」哧一聲破涕而笑，「那日你問我署名，我瞧見你那攤子上擺放的起卦龜殼，一時間想到了個甲字，隨口起的名字，你倒當真了。」抹了抹臉，將幾縷垂到臉頰的碎發捋到耳後，「我叫明月，你叫我明月即可。」隨即又黯了黯神情，「誰都道我錦衣玉食，過的是最好的生活，可是又有誰知道高高在上無人靠近是怎樣的孤單。」

莫長青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與公主被綁案毫無瓜葛。「在下莫長青，這廂有禮了。」起身拱手作了個揖，「小姐若是信得過在下，在下帶你去一處。」

明月眨巴了幾下大眼睛，點了點頭。

莫長青領著明月，翻過一座山丘，再穿過一片樹林。一片桃林出現在眼前，半山桃樹高下錯落，萬千枝條都結滿細細的花苞。

二月已末，三月初暖，幾株較早的桃枝已有數朵性急的桃花綻出粉色，餘下大多是含苞待放的模樣。

莫長青看著那幾朵提早開放的桃花在風中蕭瑟，「這些桃花一定也倍感孤單，因為它們較之其他開得早了，賞花人不會因為區區幾朵而跋山涉水前來觀望。若等其他都綻放時，它們早已凋謝。」轉身看住明月，「可是，今日不是有我們在此見證了它們報春早么？」

明月攀著花枝凝望著那幾朵風中瑟瑟的桃花，忽而笑道：「也是，與其引一群人來觀，不如得一個懂我知我者。足矣。」

莫長青贊同地點頭。

兩人並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莫長青道：「明月小姐的玉佩太過貴重，在下不敢隨身攜帶。還請小姐告知住處，改日一定親自送回府上。」

明月微微眯斜著眼打量莫長青，少頃，問道：「你是來參加科考的舉子嗎？」

莫長青垂下頭，答道：「正是。」

「那你會中狀元嗎？」

莫長青搖了搖頭，「參加會試者不乏名士高人，在下才疏學淺，若能得個貢士便已心滿意足。」

明月停下腳步望了他片刻，道：「也罷，你中不中都不打緊，玉佩暫留你處，待你考完，帶著玉佩到這片桃林找我。」說完戴上紗笠快步往前走。

莫長青追上兩步，「明月小姐可是要回家？不如讓在下送一送小姐。」

明月頓了下腳步，紗笠下的神情看不見，唯聽她道：「回家？是的。我要回家，你也不必相送，天子腳下無人敢對我不敬。」行了兩步，又道，「發榜之日我在桃林等你，你一定要來。」

莫長青點頭允諾，「一言為定，到時候小生一定雙手奉還玉佩，完璧歸趙。」

明月揮了揮手，頭也不回走了。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清蓮綻：原名黃素霞，80後小女子一枚，會做夢，愛文學，偏愛寫故事，誓做一名以「二」冠名的講故事人。

本期編輯：沙石

圖片：源自網路

左岸新語

我們不會「排山倒海」，我們不會「葵花點穴手」，我們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但是我們會講故事會做詩會寫文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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