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與資本主義倫理

知識 06-15

最近

天天晚上看《歡樂頌》。不僅是因為我愛看年輕女孩。

看片不僅要哈哈一樂，也要深入骨髓，觸及靈魂。

任何一個大火的文藝作品都是該時代的一個折射、一個寫照。正如《頑主》能夠折射出八十年代的思潮傾向；《我愛我家》能夠看出市場經濟初立時期的矛盾與衝突。一個大火的東西註定折射出了這個時代的很多東西。

如果後世的歷史學家回顧這部電視劇時，也會發現其中蘊含著我們此次此刻的某些時代特點，在這裡我提前分析一下。

1 商業社會及其價值評判

有人說《歡樂頌》三觀不正，功利現實，是金錢頌。

其實很正常。

人是社會動物，其行為邏輯來自於所處的社會環境。《歡樂頌》有一個細節很值得注意，那就是歡樂頌發生的地點在上海，而裡面所有的人物幾乎全是江蘇人。中國現在是發展中國家，地域不同，其發展水平和社會的思維狀態，也完全不同。長三角地區是高度商業化、競爭意識最發達的地方。而《歡樂頌》裡面反應出來的一些價值觀，是一個商業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正常屬性。

按照馬克思韋伯的觀點，商業發達程度和當地人的理性程度成正比。而在高度競爭的商業社會裡，最起碼的理性就是要務實，先認清現實，再暢想遠方。所以在商業社會裡面，重視追求利益和資本累積是非常正常的狀態。正如馬克思早就說過：

人們所奮鬥的一切都和其利益有關

。

但是這種務實且直白的價值觀，在中國的文藝作品中太不吃香了，甚至有點異端。如英達在電影《大腕》里調侃道：

「你丫怎麼學的跟美國人似的這麼務實啊」

。

2007年有一部反應北京都市生活的電視劇叫《奮鬥》，上映後也造成了轟動效應。但《奮鬥》里充滿樂觀的理想主義。比如劇中的男主角，畢業沒多久就輕輕鬆鬆掌握了2000萬資產，張嘴閉嘴成為高迪一般的建築師，充滿了捨我其誰的氣息，有點狂想。

《奮鬥》里的成功男人都把polo衫領子豎的像個驢耳朵

而《歡樂頌》裡面的理念更加務實，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沒有飛一般的夢想。邱瑩瑩期待漲點工資，關關期待進入大企業，樊勝美期待紮根上海，曲筱綃期待把企業擴大。都是夠得著的目標，沒有做夢，絕逼沒有超越能力之外的宏大理想。

生活的理想可以是遠方，但生活支柱就是實實在在的物質世界，是錢。《歡樂頌》中表現的稍微有點露骨，造成了少部分小清新的不適應。

順著這條思路，我們還可以發現《歡樂頌》裡面另一個有趣的價值體系。《歡樂頌》建構了以資產主導的市民社會，裡面不崇拜，甚至根本不提及權力。所以你在裡面可以看到小職員、小老闆、大公司高管、家族企業二代、金融巨鱷。

但就是看不到任何的官員，甚至一個公務員或者國企員工。

這是一個不涉及權力的假想空間。這暗示了一個信條，他們相信上海相對的重視遊戲規則，相對的官本位思想輕。

這個要素，恰恰是現實中，眾多大好青年奔向上海謀生的原因。

二海派資本主義精神——拎得清

《歡樂頌》中總出現評判人物能力的詞——拎得清，這句話總被曲筱綃、奇點、安迪掛在嘴上。這是個上海方言，它的反義詞是拎勿清。

粗聽起來這個詞讓人不適，似乎充滿了濃郁的世故、刻薄。但是一個重遊戲規則，快節奏、高度競爭的商業化社會，「拎得清」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素質。

所謂「拎得清」就是就事論事，就是務實，就是對自己幾斤幾兩、所處的位置、未來的前途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在上海，拎得清就是對一個人頭腦和能力最佳的褒美，如果說某人拎勿清，就是對其能力的最大否定。

不光是生活、工作、感情都要拎得清。否則就要出亂子、出醜，顧此失彼。對拎得清概念的推崇，是一個商業社會的必然趨勢。《歡樂頌》裡面把這個概念展示的非常清楚，是其他電視劇里少有的。

曲筱綃是劇中最大的人精，雖然嘴賤，但靠著拎得清這個能力，工作生活都混的遊刃有餘。比如她很明白人情的重要性，總是很精準地找到別人的核心需求，和自己能給予什麼，一來一去就把人脈資源建立起來了。再比如曲筱綃該瘋癲時瘋癲，該娛樂時娛樂，該賺錢時賺錢。工作、生活、戀愛，分的很清。你看曲筱綃那麼一個妖嬈的人，也不存在「戀愛大過天」的設定。她和趙醫生談戀愛時，也都是必須先處理好手頭的工作，再盡情happy，這就是拎的清。

劇中最拎不清的典範就是邱瑩瑩了。她光有特別樸實的熱情，光有衝鋒陷陣的勁頭，卻思維混亂。缺乏就事論事的能力，生活、工作、感情分不清楚，所以總遇到倒霉事。而且比較要命的是，當她頭腦糊塗，有人好心幫助時，她不但分不清人情還指責別人，那就是自斷生路。拎得清最重要的一點是拎得清人情，這種東西沒有明麵價格。光有一個純真感恩的心，卻不知欠了多少人情，沒想過怎麼還，這是非常危險的。

曲筱綃總看不上邱瑩瑩，不是因為她階層不高，而是由於她拎不清。拎的清的人註定會輕視、遠離拎不清的人。他們太了解拎不清就是誤人誤己，耽誤時間耽誤事。相反的，拎的清的人會在眾人心目中成為一個認真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