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了「學爺」

下班回家的路上，一個小男孩忽然拉著我的手叫媽媽。我一回頭，只見小男孩「嗖」的縮回小手，捂著羞紅的小臉鑽到他媽媽的懷裡，看著小男孩害羞可愛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學爺」。

「學爺」叫孫仁學，是我大奶奶家的兒子,比我爸爸小兩歲。小時候，我們村的小孩整天都圍著學爺轉，學爺像爸爸一樣喜歡、照顧和愛護著我們，我們也像喜歡和敬仰爸爸那樣跟著學爺。

到不同的村莊看露天電影是我們最快樂的事，一是大人們都忙，二是孩子多，於是大人們說：孩子們，跟你學爺去吧，他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因為學爺是單身漢）。看吧，我們出發了，哥哥姐姐拿好小板凳、拉著弟弟妹妹的手，最小的拽著學爺的左手和衣襟，因為我最瘦小，也最受學爺優待，我是騎在學爺的脖子上，兩手抱著學爺的下巴，因為學爺的左手要拉著一個孩子，右手要拿著手電筒照明。就這樣我們緊緊地圍繞在學爺身邊，以學爺為中心，相攜相扶、像小矮人圍著一個巨人一樣向電影場挺進，天上無數的星辰似乎被那一霎點亮。一路上，學爺手電筒的燈光總是變換著照到每個孩子的腳前，時時提醒著：有坑、有水……我「坐」的高，看的遠，總要給學爺彙報我看到的「新情況」：學爺！小李村好多人來看電影！學爺！沙劉村的路上手電筒光最多！電影場的燈亮了……學爺！學爺！當學爺在回答其他小孩的問題，沒回應我報告的消息時，我就用兩隻手捂住學爺的嘴，悶的學爺連連求饒：聽到了，聽到了……你們都別嚷嚷啊，我給你們講『手電筒光能講話』的故事，你二叔和你二嬸談戀愛時，你二叔的手電筒對著你二嬸家窗戶晃三下，那就是「老地方見」；如果你二審往窗外晃一下，那就是「走不開」。「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電影說的什麼故事，放映完了，我揉著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習慣性的拽著「學爺」的衣襟跟著哄哄嚷嚷散場的人們走，「孩子他媽，你走快點！」這個人大聲地喊著，我一下子醒困了，他不是學爺，他也根本沒注意到有個小孩拽著他的衣襟走了很遠。我趕緊鬆開手睜大驚恐的眼睛四處尋找學爺，到處都是大呼小叫噪雜的聲音，還有刺眼的手電筒那閃電似的光和四周密密麻麻的大人的腿，「學爺！學爺！」我害怕極了，站在原地哭喊著（學爺告訴過我們，走丟了就站原地不動。）……看電影的人們漸漸地向四面八方的村莊散去，接著傳出的是此起彼伏的狗叫聲，身邊黑暗襲來，只有天上的星星在我的眼淚中一閃一閃。「小語！小語！」伴著學爺焦急手電筒光的是學爺焦急的呼喚聲，「學爺！」我撲到學爺的懷裡放聲大哭……

童年的時光總是一閃而過，後來，讀書的我就開始了住校生涯，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學爺都要到家裡來看看我，只是他的話比以前少了很多，看著我長大了又走出村莊讀書了，他顯得拘謹而又生疏。後來，上班的我一年回家一次，回家時沒見學爺來我家，卻聽媽媽在嘮叨：哎，你學爺吧，這麼多年一個人生活，吃的穿的也沒個人打理，現在生病了。這都怪你大奶奶，你大奶奶家那時的成分是資本家，家裡有錢，你學爺打小就濃眉大眼的、長得好，十里八鄉的很多人上門給你學爺介紹媳婦，你大奶奶總是挑三揀四的說『有這一攤灰，不愁驢來打滾』，後來實行了責任田—分干到戶，你大奶奶的家境卻一日不如一日，你學爺的年齡也大了……

後來，我回到家，再也找不見學爺了，這次，是學爺走丟了……

作者簡介：孫曉娟，筆名莫小語，喜歡業餘時間採擷文字，在一字一句中塗描心中的意境，咀嚼品味文字的甘甜如飴，正如古人云：「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益溢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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