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持家族財富應該考慮什麼風險？

對於大多數家族來說，財富必須增長。當你過度配置現金、黃金或低風險低收益的債券或者主要財產採取風險規避的態度時，你只是將一種風險（投資風險）交換為另一種風險（資產無法長期保值的風險）。

維持家族財富應該考慮什麼風險？

JP摩根私人銀行曾經做過一項研究，從1982年開始公布的美國「福布斯400富豪榜」中，他們發現在21年之後，只有15%也就是54名富豪，成功地留在榜單上。落榜名單中，除了90人死亡，37人的財富被「調整」到家族成員，慈善信託基金會和私人基金會，14名因為非風險原因沒有考慮，205名富豪的排名下降是因為財富沒有得到足夠快的增長或被侵蝕掉。造成這樣結果的最常見的兩個原因是資產過度集中，槓桿使用過大。其他重要原因是過度的消費支出和稅收，以及家族不和諧或法律訴訟導致財富狀況的惡化。

這個例子試圖說明一個問題：創造財富很艱難，但保持財富也並不容易。我認為這個例子甚至有點樂觀，因為它只關注一個國家，一個經濟特別有活力、法制健全的國家。同時它涵蓋的是一個相對繁榮和和平的時期。

家族財富面臨種類繁多的風險，但我們不需要關注那些不會對你的總財富造成長期影響的風險。比如說金融市場10-20%的短期波動，除非你使用了特別高的槓桿或市場已經喪失了流動性（如2015年A股股災發生的時候），否則這一級別的市場風險不應永久地損害到你的財富。我們需要應對的事件應該像家族財富聚集的企業突然失去重要價值這類的風險。比如說中國傳統製造企業的競爭力下降；企業面臨法律訴訟；某些企業主將股票質押後融資高槓桿炒股不幸碰到了股災。或者下一代無法有效管理其遺產，揮霍無度。政治環境的變化，家族資產被剝奪等等。 罕見事件造成的風險發生時，可能會產生毀滅性的影響。

有些家族可能會認為大多數風險都不適用於他們。也有些認為當風險發生時他們應該能夠及時作出反應，然後採取措施，所以他們不需要提前規劃。更重要的是，他們當中有些可能對於風險和回報的理解產生偏差，仍然採用創造財富的方式管理和維護他們的財富，這就可能產生資產過度集中，投資中的機會主義風險，這往往是一些重大後果的導火線。

由於回報與風險是對稱的，機會主義風險是你為了獲得某一水平的高預期收益所需承擔的風險。這類型的風險體現在某種程度上富豪家族將大部分的資源投入到某單一領域——某個項目，某個企業，某個行業。事實上，對於大多數財富創造者來說，機會主義風險正是他們創造財富的來源。安德魯·卡耐基說過「所謂致富之道，是指將你全部的雞蛋放進一個籃子里，然後看好那個籃子。」 中國的有句古話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都很好地說明了財富創造的規律：財富通常是由一個集中的商業機會創造而來。如果我們打開《福布斯》2012年的美國富豪榜單， 20個富豪當中有18個的財富來自於對某項業務的聚焦發展，每20個富豪當中有8位的財富通過一項50年前尚未出現的技術突破而獲得，這當中包括大家熟悉的臉書、蘋果、谷歌、特斯拉、騰訊、阿里巴巴等著名的公司以及它們背後的富豪家族。

不能排除，市場存在這樣那樣的機會，通過承擔一定的機會主義風險，你可以獲得超額回報。但這些機會往往是短暫的。市場中總有成功者和失敗者，前者往往是小眾群體。隨著時間的推移，失敗者離開（或破產），成功者的佔比增大，機會所創造的預期收益開始下降，打敗賠率（成為市場的小部分成功者之一）的概率也在下降。同時，由於市場環境的變化，某些通過冒風險換取收益的策略也開始失效，家族無法控制這種情況的發生。

JP摩根私人銀行的研究發現，在1990年標準普爾指數的500家大型上市公司中，12年後只有一半在該指數中保持上漲。大部分股價的大幅下跌是由於外部因素超過了管理層因素。這些企業無法控制的因素包括監管變化，需求下降，主權風險，技術/產品被淘汰和法律訴訟等因素。沒有任何行業能避免這樣的情況，甚至是一直以來最能夠抗周期的大型製藥公司，也面臨著在一波波的行業整合中被併購的風險。

這種情況對中國的財富擁有者應該有所啟發，一些企業家在過去經濟高速發展中的20年的經營非常成功，機會主義風險幫助積累了大量財富，他們自然會認為自己的經驗和策略是成功的，而這種策略用於未來的投資應當也會成功。

事實上，宏觀環境發生了變化，預期的收益已經下降，成功所需的素質也發生了變化，過度地冒機會主義風險的結果可能會損害其財富。更重要的是，家族創造財富時必須冒的風險並不一定就是為實現維持財富的目標必需要冒的風險，這些風險反而可能成為財富巨大損失的致命風險。

家族可以採用兩種方式來保持富有：打敗賠率或管理風險 。我相信，打敗賠率需要非常高的技巧，並不適用絕大多數人。而因為風險與回報在較長周期中是正相關的，保持財富的最佳途徑是避免不必要的機會主義風險，認真管理重大風險。避免不必要的機會主義風險最主要的手段之一是降低資產的集中度。

這個概念往往很難被成功人士真正接受。大多數富裕家族通過一定程度的冒險創造了自己的財富。人類天生具有傾向將成功的結果歸功於自己的技能和努力，同時將失敗的結果歸結於運氣不佳。這種自然的偏見限制了我們相信風險/回報關係的能力。

同時，這些被多元化的資產往往是財富創造者具有強烈情感聯繫的資產。人的決策往往受到情感的影響--對熟悉的偏見使得我們傾向于堅持過去，過分強調以前的經驗和決定。這種傾向與我們的對損失的厭惡和控制幻覺等行為偏差糾纏起來，使得大部分人對於熟悉或被證明的經歷具有充分的偏好。具體的表現是只投資在自己熟悉的、親身經歷過的行業或項目，造成配置的過於集中。

風險可以通過規避和降低兩種方式來控制 。比如說，你可以採取不開車的方式來規避車禍的風險；但是，系好安全帶，安全行使，不要酒後駕駛以及保持車輛處於良好狀態等方式才是更合理的風險管理方式，雖然不能規避但可以降低車禍風險。你也可以將駕駛的風險一部分通過保險的方式轉移出去，降低你受傷，車輛維修以及傷害到別人或別人的財產時候遭受的損失。同理，除了通過降低資產集中度來管理家族財富風險，你可以選擇不改變這種風險的同時，考慮保持充足的現金/流動性資產來維持家族的目前和未來的生活水準，這些財富應該與暴露在風險中的主要資產通過信託等方式進行充分隔離；你也可以選擇將部分風險通過金融工具轉移出去，比如通過衍生產品的設計和購買各種保險來降低當風險產生時對你造成的損失。

其實大多數家族的財富目標可能都很簡單。第一，保持家族目前的生活方式。其次，可能關注後代的財務安全，順利傳承財富。為了實現這些目標，一方面一個家族不應該冒特別大的風險，使自己暴露在低於自己能承受的最低財富水平的危險之中。

另一方面，家族必須承擔一定風險。避免不必要的風險是非常重要的，但風險不可能被完全消除。過度的風險厭惡與長期的財富保護一樣危險，因為這同樣是一種過度冒險。

對於大多數家族來說，財富必須增長，以適應家族成員幾乎不可避免的擴張和通貨膨脹導致的生活費用的上漲。當你過度配置現金、黃金或低風險低收益的債券或者主要財產採取風險規避的態度時，你只是將一種風險（投資風險）交換為另一種風險（資產無法長期保值的風險）。

舉個例子，為了在1982年獲得「福布斯400富豪榜」的資格，你至少需要1億美元的資產。如果你把整個1億美元的財富全部配置了現金，那麼假設平均利率是5%，到2002年，它會增長到不到3億美元 。而在2002年，「福布斯400富豪榜」的門檻是6億美元。採取風險規避的方法，你將遠遠達不到財富保全的目標。家族採用適當的、可控的冒險行為保持富裕。要留在榜單的方法其實很簡單，1982-2002年，標普500指數的年化收益率超過9%，也就是說從1982年開始持有標普500指數，一個非常分散、風險不高的股票投資組合，一直到2008年，1億美元可以增長到6億美元左右。

具體的風險管理實際操作上，評估自己家族可能面臨的風險是一項技術活。一些風險的影響可以客觀地測量。如果你把80%的財富放在一家家族企業，公司價值下降了一半，你的財富就下降了40%。但其他風險的影響不能精確量化。比如說你的孫子孫女們無法和睦相處。這將如何影響你留給他們的企業和他們的財富的安全？但無論是客觀地還是主觀地測量，都必須評估每種風險的影響。

(本文作者介紹：現任上海高級金融學院金融學副教授，主要研究行為金融和私人（家族）財富管理。2004-2010年在紐西蘭梅西大學任教，曾任亞洲金融協會理事，期刊Economic Systems特約主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