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在懸崖上的天空之城

私奔在懸崖上的天空之城

龍達Ronda，是西班牙安達盧西亞腹地一個小城，她盤踞在峭壁仞立的兩側懸崖之上，一座努埃博橋大橋橫跨大峽谷，將新舊城區相銜接從而連接成天然一體。

著名作家海明威在此寫下的《死在午後》一書中說到：「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跟人私奔的話，龍達是最合適的地方，整個小鎮目之所及都是浪漫的風景……。如果在龍達度蜜月或私奔都沒有成功的話，那最好去巴黎，分道揚鑣、另覓新歡好了」。從此以後，這座小鎮幾成浪漫的代名詞，也成為太多俊男倩女夢想邂逅浪漫的地方。

鬼使神差陰差陽錯，我們一家子在2月14日西方情人節這一天，居然來到了極富神秘傳奇氣息的龍達。

離開夜宿的地中海畔白色小鎮米哈斯，坐車沿著陽光海岸一路前行，伊比利亞的嬌麗艷陽、地中海的蔚藍海水、奼紫嫣紅的繽紛鮮花從車窗前一一掠過，最有味兒的，還有童話般的白色小房子。說是遲暮冬日，歐洲南陸卻早已有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之意蘊。感覺屬於平時的夢想，需要窮盡一生來追求的意境，在這安達盧西亞海濱，彷彿唾手可得，一切都來得那麼簡單，以至於從開始的驚艷激動，甚至演化成審美疲勞。

等睜開朦朧的眼睛，車廂之外已經是細雨蒙蒙，汨汨的雨絲順著車窗玻璃滴滴點點墜掛下來，透過迷花的玻璃，窗外的一切似乎又有了另一番詩意。

車子從山道上一拐，就來到龍達城邊的公交站點。我們就此下車，沿著小城逼仄的小徑七拐八彎，須臾之間，便到了觀景平台。

龍達之行就此開始。

海明威自從24歲與新婚燕爾的第一任妻子初訪西班牙開始，就深深愛上了龍達。西班牙內戰，他作為國際縱隊的一員，又來到這裡參加抵禦佛朗哥的戰鬥。隔不長時間，與所有國際縱隊成員一樣的感覺，所謂「為民主而戰」的正義戰爭，實則不過僅僅是一場自相屠戮的內戰而已。共和軍殺保皇黨，保皇黨殺共和黨，勝利的一方對另一方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屠殺。不存在一絲憐憫，不存在一絲顧惜。陷入沉思的海明威選擇離開戰場，再次來到龍達。豈料這裡也是一派混亂，兄弟成仇、夫妻成仇、父子成仇、好友成仇，佔據上風的一方，會將對方從高高的新橋上扔進黑黢黢的深崖之下。

面對此情此景，海明威無法停止思考，以西班牙內戰為背景的經典不朽巨作《喪鐘為誰而鳴》就此誕生。

海明威生性崇尚自由，個性放浪形骸硬朗不羈，一生酷愛冒險。為他贏得普利策獎和諾貝爾文學獎的《老人與海》，就可以視作其抗爭人生不屈命運的生存哲學。而龍達之所以能夠吸引他，估計也繞不開這裡是野蠻殘忍激昂血腥的喋血遊戲——「鬥牛運動」的起源地。

龍達建於三千多年前的古羅馬帝國，到摩爾帝國時期發軔興旺。傳說歷史上這裡的貴族喜歡坐著馬車逗弄公牛作為一項娛樂遊戲，有一次一個貴族逗牛技藝不精，恰遇一頭髮狂蠻牛將他撞得人仰馬翻，摔到在地上的貴族眼看生命危在旦夕。此時一個路過的平民老百姓揮舞自己的帽子，把蠻牛引開。這一舉動不經意間開啟了這項平地鬥牛運動的開端。

鬥牛運動中的特殊地位，令這裡建於1785年的龍達鬥牛場成為西班牙最古老的鬥牛場之一，西班牙鬥牛史名聲最顯赫鬥牛士佩德羅·羅梅羅和安東尼奧·奧德涅斯也是龍達的驕傲。痴迷鬥牛運動的海明威喜歡鬥牛，喜歡「在鬥牛中，人們被死亡所吸引；與死亡近在咫尺，又從死亡身邊溜走」。他稱譽其「是一種絕無僅有的藝術家處於生命危險之中的藝術」。他以一生中曾經殺死6000多頭公牛而自己毫髮無損的羅梅羅為原型，著就了曠世傑作《太陽照樣升起》；還以他的朋友奧德涅斯為原型創作了小說《危險的夏天》。

由於動物保護組織的干預和壓力，現在龍達很少舉行鬥牛賽事，一年僅有數的象徵性幾次，偌大個鬥牛場空落落地佇立那裡，門口鬥牛士雕像好像也倍感孤寂地兀自站立著……

龍達很小，小到不必按圖索驥地做什麼攻略。游者只需要慢慢走，慢慢品。

雨勢不減，順著懸崖邊的小路蜿蜒前行，山風肆無忌憚地吹亂行者的頭髮。稍離崖壁，山風夾雜著雨水，雨傘就像是點綴，一不留神就翻成喇叭花兒形狀，幾乎沒啥用處，細雨迷迷濛蒙撲撒在臉頰，倒反而有了些許溫潤與柔和；近到崖邊，但見雨水經峽谷穿堂風裹挾，從山谷腰間往上翻騰成小泡泡狀細珠，密密麻麻，隨風起舞，忽而往前忽而向後，群起群落煞是好看。只是千萬別混跡到珠群里，那就像是一頭鑽進水簾之中了。

放眼四顧，一幢幢白色小屋屹立在青山之巔，緊貼著懸崖峭壁與之渾然天成，行走其間，讓人不免產生一種錯覺，那房屋已經融入山巒，白城與危崖相輔相成形成一個整體，缺之就不能稱之為龍達。

依舊是行進不太遠，就到達那座新橋「努埃博橋」了。

龍達被埃爾塔霍峽谷一分為二，從橋面到谷底的深度是98米，整個落差達百米以上。所謂「新橋」，是相對於原先的老橋。初建新橋是在1735年，誰知竣工不到六年，竟然突然倒塌了，事故導致50多人喪生。1751年重建，耗時42年才最終完成建橋，橋的中間建有暗屋，專門用來關押宗教裁判所審判有罪的人們。1793年新橋落成，建築師馬丁在橋樑邊鐫刻日期時，也意外失足墜亡。

過了大橋，就是老城。說龍達不大，那也是指整個龍達。那麼老城當然也就更小了。而城區的老新之分，外觀也是很明顯的。這裡的街道更狹窄，滿地鋪設的是鵝卵石，陡峭的坡度蜿蜒崎嶇。從整座城的間隙中能夠清晰地看到峽谷對面新城的所有細節，之所以這樣設計，也許古時人口所限，沒必要造得太寬闊；也可能摩爾人建設城市時考慮到抵禦基督徒，那樣會易守難攻適合戰爭所需。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摩爾人可謂用心良苦。而事實上，在以後對抗基督軍隊的歲月里，他們憑險據守，利用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自己本身的險要堅固，足足對峙了一百多年，經歷了幾代人幾多教派才最終被攻破城池。

老城建築不乏教堂、商店、小花園、噴泉，還有一座摩爾城主的小型宮殿式建築等等。這裡以居民居住為主，失修嚴重。很多建築物的白色粉牆塗料脫落，穿行在小巷子里，頓感太多的滄桑和不堪。

龍達，沒有大城市的喧囂，唯有遺存的鬥牛士血性；沒有世俗的風情，卻也遺存著別樣浪漫。曾經有一個西班牙詩人很動情地寫過這樣的詩句：「我要帶著我心愛的人，踏進峽谷，然後對著天空，對著所有人，對著全世界吶喊：來龍達私奔吧。」

現在，太多人喜歡龍達，她被賦予的名頭也很多，「懸崖上的白色小鎮」、「天空之城」、「鬥牛的發源地」、「最適合私奔的地方」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我能夠品味到龍達別樣的美。人們也都說秀美的地方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我讀到龍達卻是更多了凄美的韻味。或許，一般的秀美太常見，或許，凄美才能算是風景的極致，所以龍達大概也能成為愛的極致。

風景永遠在遠方，傳說中的世外桃源，理想中的潔白小城。有幸在情人節蒞臨此地，我不知道是否有什麼象徵意義，也管不了有什麼象徵意義。在日漸長大的孩子參與下，愛，成為家，也成為血脈相連的親情。今天，我們見證了龍達，龍達也見證了我們，相信也應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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