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該如何死去？

文 | Helen 圖 | 小嘿

美劇《權力的遊戲》裡面有一句名言：Valar Morghulis，意思是「凡人皆有一死」。這是馬丁大叔在小說里自創的語言，發音很難學，但是這句話，大概沒有人會不懂。

我們都會死。或者因為疾病，或者因為衰老，也可能因為意外，當然，也不能排除自行了斷。但最終，我們都會死。

那麼問題來了，在衰老或疾病讓我們不得不面對死亡的時候，我們該如何死去？

最近讀了一本書《Being Mortal: Medicine and What Matters in the End》，字面意思其實就是「凡人皆有一死」，不過，為了讓書名傳遞積極向上的信息，出版方給出的中文版書名為《向死而生：在醫療的盡頭，有些重要的事情你要知道》，作者是印度裔的美國外科醫生Atul Gawande，他在書中談的就是這個問題。

容顏老去，兩鬢斑白，這是衰老的表象。我們可能不願看到這些表象，但這些並不是我們真正恐懼的。衰老讓我們真正恐懼的是失去對生活的掌控，失去獨立生活的能力，甚至漸漸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

而那些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呢？在生命即將終結的那段時間裡，他們是躺在重症監護室，渾身插滿各種管子，僅僅憑藉監測設備告訴家人自己還活著？還是請醫生提供減少痛苦的藥方，與家人待在一起，好好過幾天有質量的家庭生活？

在作者Atul看來，無論年老體衰，或是病入膏肓，每個人都有選擇如何活著和如何死去的權利。

就拿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來說，雖然現代醫學已經很發達，但仍然有很多病症是目前的醫學手段無能為力的。可是，醫生不就是救死扶傷的嗎？每個醫生在醫學院接受的教育是要解決問題，fix things。哪裡有問題就治哪裡，開藥、注射、手術、化療，總有一個辦法能解決問題。有腫瘤就手術切除，不能進食就插食管，呼吸困難就上呼吸機。醫院和醫生總能有辦法應對，病人總能有希望。每個人默認的想法都是，do something，fix something。

於是，有癌症病人在一輪又一輪化療不見效之後，依然願意嘗試尚未有臨床驗證的新療法，哪怕這療法會讓他/她承受更多痛苦，且有效的幾率微乎其微。因為，大多數病人都沒有勇氣承認，這病無法治癒，自己就要死去。

作者在書中提到，在衰老和疾病面前，人們至少需要有兩種勇氣：第一種是接受「我們都會死」這個現實，清楚知道自己害怕什麼，還有什麼希望；第二種是在了解自己的擔憂和希望之後做出相應的決定。第一種勇氣，能夠接受現實已屬難得，但這第二種勇氣卻更難達成。疾病面前，未知的因素太多，有擔憂，也有希望。怎樣的抉擇是正確的，沒有人知道。

不過，我們至少可以通過幾個問題來了解在那種境況下內心真正在意的事情。作者管這個問答的過程叫hard conversations，艱難的談話。

1. 你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怎麼看？

2. 對於這樣的狀況，你都有什麼擔憂？

3. 如果身體狀況惡化，你有什麼事情想要完成？

4. 為了緩解這種狀況，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作者的父親脊髓里長了一個腫瘤，但是在醫生的建議下一直處於觀察狀態，沒有做手術，直到他的四肢開始受到影響，行走困難，有可能癱瘓的時候才決定手術。我們來看看他們父子手術前艱難的談話都說了些什麼。

1. 你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怎麼看？

我要癱瘓了。

2. 對於這樣的狀況，你都有什麼擔憂？

我擔心會成為你母親的負擔，我想像不出癱瘓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3. 如果身體狀況惡化，你有什麼事情想要完成？

我想要做完這一任的社區輪值主席，希望在印度籌建的大學能夠順利建成，希望印度的家人安好，如果有可能，想要去印度看望他們。

4. 為了緩解這種狀況，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起初，父親不太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作者舉例說，有一位病人也是脊髓裡面長了腫瘤，他說只要還能在電視上看球賽，吃冰激凌，他就算癱瘓了也能接受。）不，我不能接受完全癱瘓、需要人照顧的生活。我要能夠掌控我自己的生活。

5. 因為上面一個問題，作者追加了一個問題：24小時看護，呼吸機，食管，這些都不能接受嗎？

絕不！我寧願死也不要這些。

基於這樣坦誠的談話，作者的父親接受了手術，部分切除了腫瘤，恢復得很好。可是，後續的腫瘤活檢發現他的父親患有星形細胞瘤。腫瘤科醫生建議進行放療和化療，表示可以延緩病情。可是，治療之後，老人出現嚴重的不良反應，而且，脊髓內的腫瘤又開始擴散。在意識到無論是否治療，父親的病情都已無法好轉之後，作者建議父親考慮加入自助養老機構（assisted living community），或者在家中接受臨終安養服務（hospice care）。父親選擇了後者，由專業護士上門服務，提供適當的藥物為他減輕痛苦，同時提供專業科學的護理，讓他可以跟家人在一起生活，像往常一樣在電腦上工作，打電話跟朋友聊天。用作者的話說，就是，living for the best possible day today instead of sacrificing time now for time later（與其犧牲眼前換取以後，不如過好每一個今天）。

雖然，死亡會最終勝出，但是，如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安排人生最後一段時光，為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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