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婦人語錄：思辨的啟蒙

（續）

偷聽父女倆的對話——

「爸爸，我想買台車。」

「什麼車？」

「雲梯消防車。」

「用來做什麼呢？」

「摘樹上的大柿子。」......

「媽媽，有一隻小蚊子咬了我一口，咬到了嘴巴裡邊。我吃飯的時候不很疼，但是剛才喝檸檬水的時候它又跑出來咬我了……555」——哦，原來是3歲語境下的口腔潰瘍。

「媽媽，我喜歡冬天，因為可以吃冰糖葫蘆。」嗯，兩代人的童年達成了共振。

最近有個詞兒叫「公號狗」，聽起來跟IT狗、金融狗都是親戚。我這些天筆耕不輟的打理公眾號，奶爸笑稱我為「公號狗」。結果，這個詞兒就被小婦人學會了。有阿姨問她：你媽媽是做什麼的？她想現學現賣，但又口誤了：「我媽媽是......小公狗。」

參觀麵包工廠，有生產酥糖的車間，就是我們小時候那種傳統的大蝦酥糖。幾乎沒怎麼吃過糖的小婦人，不知何物，凝視許久，問：「媽媽，那是皮皮蝦么？」

「爸爸，今天能出去玩兒么。」

「今兒有霧霾，你跟媽媽在家做手工吧。」

「爸爸， 新家 天天都可以出去玩兒......」

「新家？」

「對呀， 新家 可以喂鸚鵡、喂好多小動物，還有摩天輪......咱們什麼時候回 新家 呀？」......

咩，小婦人把「新加坡」和「新家」混淆了。怪不得當初剛下飛機滿臉心事的樣子。

「媽媽，我現在是女俠，叫我女俠！我要去問問窗外那個... 冒煙兒的 （霧霾），讓它把太陽公公交出來！」

「媽媽，什麼是感恩節？」

「就是要表達感謝，按照傳統還會殺一隻火雞慶祝。」

「嗯，媽媽，謝謝你沒有殺火雞。」

......

「媽媽，什麼是聖誕節？」

「就是有一個聖誕老人，他可以幫你實現任何心愿，還會送你禮物呢。」

「媽媽，你說的聖誕老人是不是爸爸？」

......

最近不知從哪兒學了個新詞兒：死翹翹。用法經常是這樣的——

「媽媽，我玩累了，先死翹翹一會兒，然後接著玩兒。」

「媽媽，我還想做襪子玩偶，你再買點"雲 （棉絮）吧。」

「媽媽，天天吃海鮮啊，今天我不想吃海鮮配米飯了。」

「行，那你想吃什麼呢？」

「嗯......我想吃......迴轉壽司！」

「媽媽，我也要畫"福"字。」

「好的，你畫的這是什麼呢？」

「怪獸呀！媽媽，書上不是說 年"是一種怪獸么，所以"福"是更厲害的怪獸，它站在大門口，把其他怪獸都嚇跑了。」

「你把寫春聯的墨汁玩兒光光了是嗎？」

「別擔心，媽媽，我去叫我的朋友大烏賊放個屁屁就有了。」

「媽媽，我想要養小動物。」

「想要哪一種呢？」

「想要一隻猴子，還有一隻獨角鯨！」

「為啥呢？」

「猴子能爬樹夠著椰子，獨角鯨可以幫我打開椰子！」......

「咱們一起吃水果呀。」

「好呀，媽媽，等一會兒，我還想分享給拉拉、妞妞和鳥鳥。」

「她們......是誰？」

「它們三個是我的朋友，昨天在飛機上認識的新朋友。」

「那她們也住在北京嗎？是三姐妹么？」（咦，我昨天飛機上雖然睡了一大覺，但也不至於睡這麼沉吧，孩子結交了新朋友，相談甚歡我都不知道么，而且航班上凈是老年人，沒幾個小孩子呀）

「嗯，它們也來北京了。媽媽，拉拉個字最高，是大姐姐......」以下省略八百字。

恍然大悟，拉拉、妞妞、鳥鳥，其實是——飛機餐的包裝紙，小婦人把包漢堡的錫箔紙揉成團兒，做成「小玩偶」，還取了名字、編了故事。「沒事兒找樂兒」，孩子們對此無師自通。

父女倆對話：

「今天爸爸有時間陪你，你可以選一個最喜歡的博物館。」

「爸爸咱們一起去火車博物館吧！」

哦，東郊的鐵道博物館，已取代恐龍（自然）博物館和石頭（地質）博物館，成為她心中的No.1。

「媽媽，雪人越堆越小了，就是春天快要來了。」

「媽媽，看，有一隻漂亮的雲，在大樓上游來游去，還生了兩隻"雲朵蛋 。」

「湖裡的冰都跑（化）了；地上的雪被小草喝了；小紅魚生寶寶了；玉蘭花是第一個長出小芽（花蕾）的；小鴨子飛回來8隻，還有幾隻可能在路上呢。」——雨水節氣，小婦人的物候觀察口述。

媽媽牌手工課，小小嘗試——扎染。「媽媽，我給你做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圍巾。」

迎春花開了。小婦人跑上前，哈哈大笑著對花兒說：「小傢伙，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爺倆最近在家養起了泥鰍。我問小婦人——

「哪兒來的泥鰍呀？買的么？」

「爸爸撈的！」

「怎麼撈啊？咱家也沒工具。」

「在團結湖用手撈的。」

「那你也撈了么？」

「還沒有，爸爸撈泥鰍時候，不讓我掉到湖裡，就把我放在了樹上。」

做了一幅豆子畫，我說：「你可以用膠水把豆子粘到紙上哦。」她思索了一下：「不用粘了，這樣豆子洗一洗還可以做成豆芽。」

跟小婦人吃冰淇淋，想起有一回，她吃的太多，然後輕微腹瀉了，指著便便說：「媽媽，我拉了一朵雲。」

「爸爸，你太牛了！」

「牛在哪裡？」

「牛在......農場里！」

「媽媽，我喜歡吃姥爺拌的 沙拉 。」

「哦？什麼沙拉？」

「哈爾濱沙拉，叫"五絲兒"。」（註：蔥白絲、干豆腐絲、青椒絲、瘦肉絲、香菜絲，用花椒油和鹽調味即可）

「媽媽，你喜歡喝酒嗎？」

「媽媽不喜歡。你呢？」

「我喜歡，喜歡和爸爸一邊吃鐵板燒一邊喝酒......不過我不喜歡喝那種太辣的酒，我喜歡喝溫一點的。我最喜歡的是"金罐 （註：雪花一款啤酒）。」

咩，三歲的飲酒觀。

「今天你想去哪兒玩呀？公園？美術館？博物館？......」

「嗯，讓我想一想......媽媽，我想去——拜大佛！」

等了三年，小孩兒長大了，一家人終於可以一起愉快地吃火鍋啦。

「媽媽，你試試，茶葉水和酸梅湯混在一起有雪梨味兒。」

咩，古人金聖嘆說過，花生米與豆腐乾同吃有火腿味道。你倆異曲同工。

「爸爸，我剛才自己穿上的襪子，特別牛B！」.....一副認真臉。

「媽媽，樓下的園丁爺爺種了新花花，它的葉子長得像胡蘿蔔呢，但我聞了，不是胡蘿蔔味兒。」哦，茼蒿菊。

路遇堵車。

「媽媽，前邊怎麼了？」

「別急，有點堵車。」

「嗯，我要回去查一下我的《咿咿呀呀小百科》（書名），看看這裡為什麼會發生堵車呢。」

海底世界來了一隻新海豹，跟馴養員正在磨合，很多動作不夠完美。

「媽媽，沒關係，它才2歲，2歲的小孩兒是可以犯錯的，我也2歲過。」

加拿大電影《冰雪大作戰Snow time》，有一個情節，是一條狗不幸死了。

「媽媽，狗狗是死了嗎？」

「是的，你覺得什麼是"死"？」

「就是不會回來了......」

「真難過是么？」

「嗯不，它還可以變成另外一隻狗狗，爸爸領我看過電影里說的。」（影片《A Dog s Purpose》有轉世的劇情）

哦，對於輪迴，孩子們深信不疑。

「你想吃點兒啥？」

「媽媽，反正不吃客家菜了，每個都放白鬍椒，把小寶貝兒辣壞了。」

作為一名胡椒控，為娘覺得很治癒呀。

「媽媽，今天太陽公公可真大呀。」

「是呀，咱們要不要租個傘？」

「嗯，媽媽，有沒有租 雲 的？」

「哈哈，頂一朵雲來遮陽是么，好主意。」

「有白雲，有烏雲，媽媽你選哪種？」

「媽媽選一朵白雲吧。」

「我要一朵烏雲，因為還能澆點兒水。」

「媽媽，梳子是什麼做的呀？」

「牛角。」

「牛角？是牛頭上的角角么？」

「對的。」

「那牛會不會疼？......」

「媽媽，為什麼好多大門上都貼著大公雞？」

「因為今年是雞年，十二生肖，每年是一種動物。所以今年出生的小baby就屬雞。」

「那我是（屬）什麼小動物呀？」

「你屬蛇。」

「嗯，我今年屬蛇，明年屬什麼呀？」

「理論上你一直屬蛇，那你想屬什麼呢？」

「我覺得我明年可以屬大象，再明年（後年）屬海龜。」

「媽媽， 後媽 和 後爸"都在家， 後寶 不在家呢。」......

後媽？後爸？......這是神馬家庭結構？莫非大人們的聊天被她聽到了？

哦，原來人家說的是海洋里的節肢動物——「鱟」（hòu）。閨女是個小小的自然控，為娘這知識量也要加把勁兒了。

「媽媽，你聽，珊瑚（礁）里有大海的聲音。」

「媽媽，我把火山石種在沙灘上，這兒就能長出一座新火山。」

「媽媽，我要把珊瑚（礁）再送回大海里，小魚就可以在珊瑚里藏貓貓了。」

「爸爸，我想養狗狗。」

「嗯，這樣吧，咱們先養一隻烏龜，等烏龜如果死了咱就養狗......」

在餐廳吃飯時摸了一下熱鍋，燙到了手指，第一時間冰敷擦藥，已無礙。一路都沒哭，比我還鎮定：「媽媽，沒關係的， 血小板"會來幫助我。」雖是好讀書不求甚解，但足夠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回到座位上，見到爸爸，卻一下子撲到懷裡小淚縱橫。每個人都是多稜鏡，3歲也不例外。

「媽媽，咱們院里的花花，我都"嘗 過了，這個"小紅"（一串紅）最甜！它有蜜！」

經驗證明：「乾杯！」是促進孩子多喝水的大招兒；「一起去坐電梯！」（真的住同一單元）是讓孩子們趕緊回家吃飯的大招兒。小動物進化太快，每天都在鬥智斗勇。

「Bobby哥哥，Yla妹妹的鞋掉了，我們需要幫助。」

我特別相信，幼兒教育的核心力量，是「混齡」。

赤腳小仙，襪子被大風刮跑了。

「媽媽，我的襪子去哪兒了？」

「你覺得呢？」

「它是不是飛到天上去了，它變成了一朵雲。」

「媽媽，咱們去爬景山吧。」

「好呀，就是有點兒熱。」

「沒關係，咱們可以在山頂"大佛家裡 涼快涼快。」

帶娃去約會，對方很貼心地選在她最喜歡的冰淇淋店，還送了她很多禮物。

見面第一句話：「阿姨，你家小朋友呢？」（阿姨未婚）

坐了十分鐘：「媽媽，我想回家了，下回你約另一個阿姨吧......約兜弟他媽媽。」

在小朋友眼裡，不帶小朋友的約會都不完整呢。

繼藏貓貓之後，三歲組的孩子們新晉熱愛的遊戲——「你來抓我呀」。無需任何遊戲規則或章法，只需一句：「你來抓我呀！」然後就嘎嘎大笑著瘋跑到天黑。

「爸爸，有一個特別巨大的好消息——團結湖的野鴨生寶寶了，生了21隻！」

讓我給她讀中華鱘展區牆上的文案，關於葛洲壩水利樞紐對中華鱘洄遊產卵的影響，然後沉默良久。

「媽媽，知道會擋住（中華鱘）生baby的路，為什麼還要修大壩？大壩是幹什麼的？」

「是發電的。」

「大風車不也能發電么，還漂亮。」

今年的母親節禮物，是一顆獨一無二的「心」。整整做了四天，每天早上起床第一句話都是——「我去看看我的 水晶礦"！」

一邊用枝條擺弄著花草，一邊還咯嘰咯嘰的說著話。

「你幹啥呢？」

「我正在給小花撓痒痒。」

「咦？浴缸里怎麼有綠色的東西？」

「媽媽，它們是海藻。」

「海藻？哪兒來的？」

「從"海藻林 里來的。」

「海藻林？」

「對，海藻林在我的嘴巴里，它們在古代時候是一棵蘆筍......（明明就是把晚飯最後一口蘆筍吐出來了）」

大熱天，坐著大辮子電車去吃碗朝鮮冷麵。一路認真聆聽站名，展開討論——

「媽媽，東（冬）大橋有雪么？」

「北京的 北海"和北海的 北海"好像不是一個海。」

「我覺得北京古代的時候也有大海，不然怎麼有個地方叫"沙灘"？」

從自然博物館到地質博物館，最近的興趣點是恐龍。讓我幫她讀牆上的文字簡介，關於恐龍滅絕的原因，其中有「火山爆發假說」。她思索許久，搖著頭自言自語：

「媽媽，我不覺得火山爆發會讓恐龍死掉，地上的恐龍可能跑得慢，但還有天上飛的翼龍呀。」

「不過，那麼多恐龍死了為什麼沒有變成其他更多的恐龍呢？」（篤信轉世的小孩子）

「或者可能變成了變色龍吧，我覺得它們長得有點像......」

小滿，物候觀察口述——

「團結湖裡有2隻野鴨媽媽生了21隻baby，baby都學會游泳了；石榴開花了；桃子結小果子了，是毛絨絨的；海棠（果實）是光溜溜的呢；桑葚熟透了，跑到地上打滾畫畫，它們太頑皮了；大楊樹的葉子落了，奇怪，夏天也會落葉子呀；荷花還沒有骨朵兒，荷葉baby是卷著的，它們伸個懶腰才會變大變圓，就成了青蛙的家。」

小夥伴們孜孜不倦地「挖恐龍化石」。

「媽媽，噓，要小小聲，恐龍化石是有魔力的。」

下半場畫風突變，把土坑填滿又鋪上了草。「媽媽，我正在搭一個雞窩，母雞路過這裡時就可以孵蛋了。」

誰是豈有此女？

哈爾濱人，現居北京。曾做過pizza店服務生、沒天分的植物學碩士、三流的大學教員、開小差的編輯、野路子的書店掌柜、拖延症的專欄作者、蹩腳的童書翻譯......現有三歲女娃散養在家，讀書，行路，看風景，敬天，愛人，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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