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後重試經典「電擊實驗」，結果還是一樣呢

1945年，歐洲國際軍事法庭在德國紐倫堡對二戰的22名納粹德國的軍政首領進行了數十次的軍事審判。

紐倫堡審判中被審判的納粹德國高官。 圖片來源：wikipedia.org

即使在殘忍的屠殺了近六百萬猶太人之後，這些納粹追隨者總是自辯道：

「我不能算是真正的兇手，畢竟我只是服從命令而已啊。」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在上級的命令下，我們是否可以輕易捨棄自己本身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去傷害另一個人類呢？

50年前，耶魯大學社會心理學教授史坦利·米爾格倫（Stanley Milgram）進行了一項有關服從權威與個人良知衝突的研究。這個教科書般的社會心理學實驗又被稱作權力服從研究（Obedience to Authority Study）。研究開始於1961年7月，也就是被稱為「納粹劊子手」的納粹德國前高官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被審判的後一年。

史坦利·米爾格倫教授於耶魯大學 圖片來源：psychologywizard.net

米爾格倫所希望回答的問題也是當時很多人所深思的：艾希曼以及和他在大屠殺中的百萬幫凶的所作所為僅僅是因為服從命令嗎？我們可以稱他們是共犯嗎？

米爾格倫利用報紙廣告招募了有意參加實驗的男性受試者，在沒有透露真實實驗意圖的基礎上，告訴受試者這是一個耶魯大學的心理學研究。

受試者被安排與另一個人組對，抽籤決定誰是「學生」（student）誰是「老師」（teacher）。然而抽的簽是固定的，所以受試者總是老師，而學生則是實驗室聘請的演員。學生隨後被帶到了另一個房間，並在手臂上被貼上了電極。

老師（受試者）則被研究人員（experimenter）帶到了隔壁房間。房間里放著電擊器和一排標識著從15伏（輕微電擊）至375伏（強烈電擊），到450伏（致命電擊）的開關。

左：米爾格倫實驗的示意圖 右：研究人員把電極綁在「學生」身上

圖片來源：simplypsychology.org

學生被綁在有電極的椅子上。當學生學習了研究員提供給他的一系列單詞後，老師會（受試者）說出單詞，並讓學生在4個選項中回憶出所相應的單詞。

研究者告訴老師們，在每當學生犯錯誤的時候進行一次電擊，並且不斷增加電擊的強度。

學生故意給出大部分錯誤答案，老師因此每次都會被要求進行電擊。當老師拒絕實行電擊的時候，研究者則會使用一系列的命令來督促他們繼續。

「請繼續。」

「這個研究需要你繼續。

「你要繼續，這很重要。」

「你必須繼續。」

在清楚知道450伏的開關會給學生帶來極大的痛苦甚至致死的情況下，有多少受試者會聽從研究者的命令按下開關呢？

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65%的受試者選擇了繼續並達到最高的450伏。所有的受試者都繼續到了300伏。

米爾格倫研究隨後被重複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對基本流程進行了細微的調整——比如研究員在實驗中穿不穿白大褂——以便找出哪些因素會影響人們的服從性（記錄多少受試者進行了最高450伏的電擊）。

米爾格倫在《服從的危險》一文中總結道：

「我只是在耶魯大學進行了一項簡單的實驗，來測試當普通公民被科學家要求的時候，可以在另一個人身上施加多少疼痛。當來自上級的命令和人性中不願意傷害他人的道德觀被放在了天平上時，即使伴隨著受害者的慘叫聲，權威似乎更勝一籌。」

在今天的大部分社會心理學課堂上，米爾格倫實驗經常被當作經典的範例被放在教材里。但是當大部分人第一次了解米爾格倫實驗的時候，他們總是不以為然。很多人認為受試者的行為受當時強權和戰爭的影響。米爾格倫實驗結果只能代表那些在人權法案普及之前的墨守成規的一代人。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2015年，來自波蘭大學社會科學和人類學的心理學家Dariusz Dolinski教授和他的團隊重複並且擴展了米爾格倫實驗。他們發現80位受試者中，高達72位遵守著研究者的指示對隔壁假定的受試者進行了一系列最高達450伏的電擊。

Dariusz Dolinski教授 圖片來源：trenerzy.org.

實驗中，受試者可以聽見隔壁房間不斷增高的痛苦的尖叫聲，而且清楚的知道這是他們懲罰的結果。在最終450伏電擊之後，當受試者被詢問 「你覺得這些電擊疼嗎」 時，除了一個在實驗開始前就對實驗目的存疑的受試者，所有人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與之前米爾格倫實驗不同的是，波蘭研究中的受試者被告知他們可以在研究任何時候退出。即使這樣，幾乎所有人選擇了遵從上級的指示，繼續下一次更強烈的電擊。

這次的實驗還探討了順從心理的另一個方面：當參試者在認為學生是女性的情況下會不會給予電擊。雖然研究結果表示參試者可能會減少電擊女性學生，但差異並不顯著。

自從1963年的首次發表， 米爾格倫的權力服從研究被修改並重複了很多次。「每一次重複的結果依舊讓人驚嘆「。在2009年重複了米爾格倫研究的聖克拉拉大學心理學教授Jerry M. Burger說。

儘管米爾格倫實驗依然存在很多倫理問題，實驗結果揭示了在特定的社會場景和上級的施壓下，個人良知可以是多麼渺小。在上級的要求和自己的道德觀之間，人們往往更多得是想迎合上級的要求而不是堅守個人信念——儘管在決定了按下電擊按鈕的受試者中，大多數人依舊錶示出了極度的不安和抗拒。

古斯塔夫·勒龐（Gustave Le Bon）在《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中說： 「一個人一旦成為群體中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道德約束的一面。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感情只會簡單而極端。」

但別忘了，仍然有少數人選擇了拒絕服從。在波蘭大學實驗里，八位拒絕給予450伏電擊的受試者中，有一位是波蘭強權政府被推翻前的政治受害者。即使在持續的命令下，這位受試者堅定的拒絕了按下第四次電擊的要求。他非常冷靜地告訴研究員：「不，我不會這樣做。」他說自己曾被命令做過許多事情，包括給當時的專制政府收集波蘭團結工會的的情報——但是他都一一拒絕了。

與其說米爾格倫實驗揭示了人類深藏的冷漠和殘酷，不如說它向我們展現出了人性中脆弱和微妙的一面。在信息轟炸時代的今天，我們每天都被或真或假的信息和周圍人的觀點和要求所包圍著。當壓力迫近，選擇服從命令還是堅持自身的道德感？二戰早已遠去，但這樣的考驗，從未走遠。

Reference：

http://www.iflscience.com/brain/scientists-replicated-infamous-milgram-experiment/all/

http://www.latimes.com/science/sciencenow/la-sci-sn-milgram-experiment-poland-20170315-story.html

https://www.simplypsychology.org/milgram.html

Milgram S. (1963). Behavioral study of obedience. Journal of Abnormal and Social Psychology, 67, 371–378. doi:10.1037/h00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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