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要一頭豬

最新 06-16

豬吃潲的樣子是多麼讓人安心和快樂。攝影：王海寶

我說，我想要一頭豬。

群友泡泡糖說他送一頭，並發了一張圖上來，一隻虎頭虎腦的豬崽。我盯著圖片看了很久，說真心話，我想擁有它。泡泡糖又發上了一頭烤乳豬，他還是當我是個吃貨。

我想一頭豬，就是跟吃能跑的真正的豬，如果可以，我就把它養在廣州的家中。

Julia第4次來我家，和我一熟，就忍不住說出了心理話：你這家讓人看不下去了，搞一搞吧，露台也弄弄，我是裝修達人，我幫你。近10年來，一個又一個人坐在我家露台上喝著茶，然後說，你這露台弄一弄，我跟你說這麼弄，那麼弄，多美。於是我說，不弄。

每一年，我都要接待很多像Julia這樣的朋友，結果都讓他們失望。我也知道一個開滿鮮花，或結滿瓜果的園子很美，但是要我去整一個開滿鮮花的園子，就不美了。家中沒有鐘點工時，我是不澆花的。與我家露台相鄰的阿姨經常看不過眼，時不時喊：冬冬，花快乾死了，你還不澆水？我應聲「馬上」，就外出了。阿姨對我失望了，就把她家的水管伸到我家露台，把夠得著的花，都澆了。

這些年，一直沒有賺到把家和露台和家大裝一番的錢，因此我每天格外感恩上帝讓我們母女住這麼大的房子。其實，跟錢關係不大，真心要弄，是可以定一個目標的，所有慾望不都是這麼實現的嗎？我家走廊的燈泡壞了半個月了，我一直沒有換，雖然我有買燈泡的錢。

難道有心理陰影嗎？記得剛買房那會兒，看到這麼大一個露台，我當然也有衝動要弄弄，種滿鮮花。要種花當然得先有泥，於是我那執行力超強的丈夫（現為前夫）不知從哪裡弄來了9卡車塘泥，濕的，整個露台都堆滿了。我每天出入陽台都要在泥上架塊木板才能行走，日子都過成這樣了，還要求我出淤泥而不染——不能罵粗口。現在想來，前夫是個實誠人，那可是滿滿9卡車真愛，其實，只要有愛，日子可以湊合著過的。

過去13年，我對賺錢沒有慾望，對裝修房子不感興趣，無視身體發福和才華荒蕪，一心思索人生的意義。認識神，生命有了歸宿，靈魂有了家。我也明白了一個真理，就是無論我經歷什麼，困苦或磨難，我一樣東西是永遠不會失去的，那就是神的救恩。其實，作為人，這是最重要的，有了它，也就足夠了。

光顧著靈魂，忽略了肉身生存的這家，真的亂得不太像話了。其實我真無所謂，但是總有關心我的朋友會提醒我。只有親閨蜜陳小姐說還行，比起那誰誰誰家，不知好多少。

最近家中沒請阿姨了（丹萍寫了篇鴻文說這事）。我開始自己收拾家，說是收拾，其實是無從下手和不知所措。於是，我每天要求自己扔1-3件物品。

第一次扔的，是半盒潮了曲奇餅。就是那種大圓鐵盒，餅乾潮了，可以烘一下啊，又不是沒有烤箱。認真想了想，還是不愛，真愛吃，也不會放潮它。為了表示隆重，我是單獨去扔的它。很快我找出來一盒黑芝麻，我是不會買黑芝麻的，是嫂子買的，而嫂子在4年前就沒在我家了，黑芝麻都這麼高齡了，我連同裝它的盒子一起扔了當陪葬好了。還有三把餐刀，其樂一年吃一兩次牛扒，這三把餐刀比她還年長，長期不用，生鏽了。

接下來要扔的東西就讓我為難了，先是一包來自貴州的高山苦蕎，我看過介紹，種在雲霧深處的高山上，農民伯伯肩挑手提，種它相當不易，果真是「苦」蕎。

再是一包地禾糯，據說是珍貴的古稻種，包裝上還有種植農戶的名字，這麼高級的米，過年過節用來蒸個八寶飯一定很贊，為了不要忘記它，我把它擺在水瓶的旁邊，每次喝水都可以見到它，但是我春節沒吃它，端午節沒吃它，中秋節沒吃它，元宵節也沒吃它，清明節更不會吃它，它就在我眼皮底下待了兩年。

冰箱里還有一大瓶（至少有1500克）黃蘋果醬，我親手熬制的，我可會做果醬啦，但我不愛吃。我一高興就做果醬送朋友，但是那一次熬太多了，一大箱黃將軍蘋果，我一鍋全熬了。從削皮到裝瓶，從傍晚到深夜。我把它裝進一個超大的瓶子，這麼一大瓶，送誰都不好意思收，我準備去買一批小瓶子，分裝了再送朋友們，但是三四年了，我一直沒有去買小瓶子。

老家產黃花菜，不過在生產過程會添加防腐的藥水。每年老家會帶一包親戚做的無添加的黃花菜給我，沒錯，就是用傳統先蒸後曬的方法製作的，製作過程很辛苦。這傢伙也很有性格，你一忘記它，就變黑。

如果這些寶貝霉了壞了，我眼睛一閉，也就扔了。但是它們偏不，糧食顆粒飽滿，果醬色澤誘人。這一點，我特別服紅棗和紫菜，碰上回南天，你一轉身它們就霉了，扔起來只有那麼利索了。

我幾乎不吃剩菜，所以，也沒有膽量吃過期食品。我遲遲不扔它們，是因為我是一個農民，我種植過糧食，懂什麼叫「粒粒皆辛苦」。你讓我把一包過期但沒壞的米扔了，把變黑了的無添加黃花菜扔了，我真的做不到，摘黃花菜的時間是正午，烈日正猛，氣溫最高。

Julia說她每餐把孩子們的剩飯吃完，就飽了。我說那是你們城裡人的習慣，我們農民是不吃孩子剩飯的，沒這個習慣啊。因為我們有豬。

孩子的飯吃不完，給豬吃啊。冬瓜南瓜爛了一半，給豬吃啊。米放陳了，給豬吃啊。豆子長蟲了，給豬吃啊。面潮了，給豬吃啊。

如果我有一頭豬，苦蕎可以給豬吃，地禾糯可以給豬吃，黃蘋果醬可以給豬吃，黃花菜可以給豬吃，有點莓的乾貝也可以給豬吃，發了芽的紅薯可以給豬吃。

豬比垃圾桶善解人意多了，它多能安慰主婦心痛糧食的心。只要豬吃了，就不是浪費，就不用愧疚。

如果我有一頭豬，我就可以毫無障礙地處理我家陳芝麻爛穀子，我就可以在收拾家這件事情上開個張，然後殺出一條血路。

我把過期的苦蕎，地禾糯，黃色菜，麵粉，糙米，豆子全放一塊兒，並開始等待著我一頭豬的到來。我跟女兒說，如果我有一頭豬，我就會把家收拾得很乾凈。

女兒說，太好了，這樣我的兔子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