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畫出北京的灰？

China30s

中國人

寫作日常

6月

16日

「我常常覺得這個地方又繁忙，又一成不變，一腳踩進去，像蒲島太郎進龍宮。」

劉熹《每日圖畫》

劉熹從哈佛大學東亞研究碩士畢業後，成了一位自由美術編輯和插畫師。喜歡畫畫二十二年，但是從來沒有踏上藝考道路。平時，她會隨身帶著一本A5尺寸大小的速寫本，方便隨時畫畫。

會畫畫的人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有所不同，她說，「在北京，放眼望去都是建築、馬路、建築，直線特別多，暗處反光特別多」。從光影明暗，直線曲線的方式重新去打量和觀察世界，對於不會畫畫的人而言，實在新鮮、有趣。

今年4月，她堅持在「每日書」里上傳一幅小畫，並寫下文字札記。繪畫，和文字，都是生活的沉澱和反思。跟著她的畫筆和文字，我們認識了養鴿子的老太太，認識了飛機上坐在前排的胖胖的男人，也去了地安門，雍和宮等地方。這些生動的生活記錄，也是「中國人寫作日常」的一部分。

每日圖畫

劉熹

坐標：廣東

職業：美術編輯

每日書主題： 《每日圖畫》

自我介紹

我是一個愛畫畫愛了二十二年，但從未踏入藝考之路的人。目前的工作是出版社外聘美術編輯——這是我今年的社會標籤。將來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標籤，但是愛畫畫是不變的。還有，我唯一不畫的，就是抽象畫。

地安門東大街，六點半的暮色

下午六點半的地安門東大街，帶著點大城市的疲乏，和歸家路上，慢慢從工作狀態切換到在家狀態的愜意感。

在北京，放眼望去都是建築、馬路、建築，直線特別多，暗處反光特別多。我沒專門學過透視，直線也畫不好，在這方面藏不了拙，只好露出來——畫面中央的欄杆就挺狼狽的，沒有體塊感，想寫意一下，也鬧得筆痕斑斑，像打了補丁似的。

然而對於表現暗底子下的淺色物體，這回還是有了點想法。水彩上色，順序通常是由淺到深，所以畫面右下角的弧形欄杆，是要先鋪一層淺灰，再上墨色。

但是怎麼讓這個欄杆更寫實一些呢？我想得在淺灰和墨色中間，加多一個步驟。第一步鋪淺灰的時候，腦子裡就要得提前劃分出欄杆在暗底子上占的區域（最好不要拿鉛筆畫，會留痕），把它的背光面用稍深的灰色畫出來，之後再鋪墨色。下次要試一試。

遠處的樹枝又細又密，疊在一起像一片雲似的，光用勾線筆，線條太分明，表現不好。試試用沾著點灰顏料的干筆來回擦擦，就像了。

天空的藍色，當時是更偏干一些，而不是這種帶點孔雀綠的濕潤色調。這個顏色，和黑色的樹影子不太協調。下回遇到類似情況，宜多用點鈷藍，減少湖藍。

十字路口有糖葫蘆店，茶莊，味道不錯。

山東賓館門外

北京灰灰的初春天空，混凝土建築，還沒長出葉子的樹，老舊鐵藝室外樓梯——這是一個大院，三月底總是去跑的排版處就在裡面。

一切都很實惠，粗糙，不優雅，無逼格。煎餅果子五塊錢一個，豆漿三塊錢一杯，打折午飯十六元一份，這裡打折停了，居民和職員便擁去價格更低的別家。

排版處辦公室里有個大冰箱，中午打開門，一股冷冷的腐壞食品味兒逸散出來。排版處里終日坐著六七個二十歲上下的勞動力，午飯時間是他們能夠離開電腦的愜意時刻。小宇和小李一般會出去吃飯，小莉和芳芳叫了辣油米線在樓上吃，吃飽了拿起手機玩塔防遊戲，邊玩邊討論戰況。按動手指，幾千萬就撥出去，用於虛擬戰爭。

「五千萬買的大炮，沒個X用。」有一次芳芳說。小莉已經關了手機，趴在旁邊準備睡了。她改錯字忙了一上午，還挨了許姐批評，有點兒蔫。

小李和小宇很快會回來，接著做上午的工作，屁股不動，運指如飛。他們不午睡，我也不午睡。

小李的棕色外套好像很久沒換過了，許姐的酒紅色馬甲也是，我的黑色尼龍大衣也是。

我常常覺得這個地方又繁忙，又一成不變，一腳踩進去，像蒲島太郎進龍宮。

雍和宮

送媽媽去萬壽賓館見生意夥伴。

媽媽一來，消費水平跟著往上走。手機叫了滴滴專車，去味多美買12元一個的芝士薯泥三文治和10元一杯的美式咖啡。媽媽在車上吃三文治，吃得咂咂響，尖著嘴吹咖啡杯塑料蓋小口兒里冒出的熱氣。人中和上唇之間的皮已經皺出了不少細紋，吃起來卻還有點小孩聚精會神的樣子。

我又去一趟雍和宮。

說又，是因為今年去得有點多。二月底學妹來了，也陪她去。美國留學生，工作變動，不得不回國，頭幾天，空氣都呼吸不習慣。我們似乎都忘了大學時代在北京生活過四年了。

我從大二開始，每有重大關口，便去雍和宮上柱香，堅定一下意志。想起昨天朋友圈看到某老師去日本靈媒見面會，感嘆精神支持在這個時代是剛需。就自己情況而言，似乎還真是這樣。

畫雍和宮，畫得一般。拉直線、弧線，手抖，出來的輪廓便不自然。光影感表達了大半，但是沒有細節。原因之一在於對水漸漸由濕倒乾的時間掌控得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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