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阻礙司法正義醜聞：從科米聽證會到特別檢察官調查

6月14日，以《華盛頓郵報》為首的多家媒體紛紛報道稱，特別檢察官羅伯特·米勒已經開始正式調查特朗普的行為是否構成阻礙司法正義。這是當選以來所作所為爭議不斷的特朗普本人第一次遭到司法部門的直接調查，是特朗普被指控阻礙司法正義醜聞的重大轉折。

科米出席參議院情報委員會聽證會。

萬眾矚目的科米聽證會

6月8日，前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詹姆斯·科米在萬眾矚目下出席參議院情報委員會聽證會，就美國總統特朗普阻礙司法正義以及其競選團隊成員通俄等相關指控提供了備受期待的證言。

美國舉國上下都對此次聽證會高度重視。華盛頓特區的一些酒吧在聽證會前日宣布會提前營業以供顧客共同觀看科米聽證會，一些記者甚至在6月8日凌晨四點就開始在舉行聽證會的哈特參議院辦公大樓門口排隊搶佔席位。如此盛況令不少人將科米作證比作華盛頓特區版的超級碗。科米本人也在聽證會前日下午發表了預先準備好的開場陳詞，第一次具體描述了特朗普在上任以來與身為聯邦調查局局長的自己之間的種種接觸，一時間這份短短七頁的開場陳詞成為了媒體關注的焦點，為聽證會帶來了更多的公眾關注。

自從於5月9日被特朗普解任起，科米就一直身處於纏繞著特朗普政權的一系列爭議的中心。儘管白宮表示解任科米是因為他於去年宣布終結希拉里·柯林頓私人郵件伺服器調查時處理不當，導致聯邦調查局失去了國會和民眾的信任，但不少人士指出考慮到科米當時正帶領聯邦調查局對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以及特朗普競選團隊成員與俄羅斯之間的聯繫進行調查，以及特朗普在此之前曾對科米在參議院聽證會上有關大選期間所做決策的證言表示強烈不滿，特朗普解任科米的行為十分可疑。特朗普第二天與俄國外交官謝爾蓋·基斯利亞的會晤更使得公眾的這一懷疑雪上加霜。

5月12日，參議院情報委員會邀請科米在不對外公開的場合下提供自己被辭退的相關證言，科米拒絕。5月16日，CNN報道稱科米在一系列的備忘錄中記錄了特朗普單獨與他談話並稱希望他結束對現已迫於通俄醜聞辭職的前任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弗林的調查，這使得原本在科米被辭退時就出現的指控特朗普阻礙司法正義的聲音更大了。5月17日，副司法部長羅德·羅森斯坦指派前聯邦調查局局長羅伯特·米勒為特別檢察官，負責調查俄羅斯對美國2016年大選的干預和特朗普競選團隊與俄國的聯繫。兩天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主席查理·伯爾終於表示，科米將會在5月29日之後的某一天出席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的公開聽證會。

特朗普與科米的私下會面

科米並未在聽證會上重複他在6月7日發布的開場陳詞，但這短短七頁的文件當中記載著科米在特朗普上任後與之進行的每一次接觸後所記下的備忘錄內容，其中不乏關鍵信息。

以下內容為科米在提前公布的開場陳詞中所寫的內容總結。

在1月6日，科米來到紐約的特朗普大廈，與其他情報部門的成員一起向即將宣誓就職的新任總統和他的國家安全團隊就俄羅斯干涉大選事宜進行彙報。彙報結束後，科米單獨留下並在特朗普沒有特意詢問的情況下向他保證聯邦調查局並未在進行針對特朗普個人的調查。科米在這次接觸後感到自己需要將與特朗普單獨進行的對話記錄下來，於是在離開特朗普大廈之後立刻在聯邦調查局的車輛中用筆記本電腦進行了文字記錄。這一行為也成為了他以後與特朗普單獨會面之後的例行事項。

1月27日，特朗普在午飯時邀請科米共進晚餐，科米以為會有其他人出席，結果到了晚上才發現是與總統單獨相處。（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在5月11日與NBC電視台進行的訪談中稱這次晚餐是科米為了留任聯邦調查局局長的職務而主動要求的，兩者的敘事相互矛盾。）接著特朗普向科米詢問是否有意繼續擔當聯邦調查局局長的職位。在此之前，特朗普曾兩次表示希望科米繼續擔任此職。科米感到特朗普是在利用這個獨處的機會試圖讓其開口請求留任，創造一個施恩於科米的庇護關係。之後，特朗普直接對科米說：「我需要忠誠，我想要忠誠。」科米沒有正面接受這一要求，在特朗普的步步緊逼下最終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

2月14日，科米來到白宮橢圓辦公室就反恐事宜向特朗普作簡報，在所有其他在場者都應特朗普的要求離開後，特朗普表示想要談談邁克爾·弗林。特朗普先是大談特談機密泄露所帶來的問題，隨即表示希望科米能夠放棄對弗林的調查，稱弗林是個好人。對此，科米僅回復道，他確實是個好人。（在5月18日以及6月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均否認自己曾要求科米放棄對弗林的調查。）

3月30日，科米在聯邦調查局接到特朗普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中特朗普表示通俄相關的調查是一朵影響他執政能力的「烏雲」，並稱自己與俄羅斯沒有任何聯繫，同時質詢科米能用什麼方法撥開「烏雲」。在科米再次解釋稱特朗普本人並不是調查對象之後，特朗普表示希望科米能夠將他本人並非調查對象的這一消息公之於眾。（這是這份文件中科米第三次告知特朗普他本人並非調查對象。特朗普在5月9日的解任信中生硬地插入了一段感謝科米三次告知他本人並非調查對象的話，而科米的記錄與之相符。）

科米還指出，自己在2010年上任之後只與奧巴馬單獨接觸過2次，其中一次還是奧巴馬卸任前的道別。與此相比，特朗普上台前後已與科米單獨會面或通話過9次。

6月8日聽證會要點回顧

特別檢察官羅伯特·米勒。

科米被解任背後的原因

科米被解任時白宮官方提供的司法部備忘錄中除了稱科米導致聯邦調查局公信力下降以外，還指責他領導不當，導致聯邦調查局內部混亂。6月8日的聽證會一開始，科米就毫不留情地在開場陳詞中指出白宮在解任自己時給出的理由是謊言，稱特朗普選擇了污衊他本人和聯邦調查局。科米稱讚了聯邦調查局的同事們，稱就算自己離任，聯邦調查局的使命也不會結束。最後，科米莊重地宣言聯邦調查局是誠實、強大以及獨立的。

科米稱特朗普在解任自己之前曾多次稱讚自己工作做得好，因此他在電視上看到報道稱自己被解任是因為通俄調查時感到十分困惑。科米表示，在了解到特朗普曾私下對人說開除他緩解了通俄調查所帶來的壓力時，他感到更加困惑。而白宮所給出的科米對希拉里私人郵件伺服器調查處理不當這一解任理由在他看來也完全不合理。

科米的這一系列發言完全不給特朗普政權面子，甚至直接稱白宮給出的理由是謊言。像這樣由前聯邦調查局局長在參議院聽證會上針對總統所做出的指控放在過往美國任何一屆政權都無疑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政治事件。然而特朗普政權早已沐浴在大量撒謊的指控之中而不為所動，其中也不乏與這次級別相仿的指控。

特朗普是否阻礙了司法正義

情報委員會主席理查·波爾正式提問開始後不久，科米就表示特朗普及其政府成員從未直接要求過聯邦調查局停止俄羅斯對美國大選干預的調查。但阻礙司法正義的指控主要是圍繞著特朗普要求科米結束對弗林的調查一事展開，因此包括波爾在內的情報委員會成員們紛紛就此事提出了問題。科米表示他認為特朗普所說的話是一項他拒絕執行的指示，而特朗普在提出這一請求之前要求在場者離開的舉動也十分可疑。然而，科米迴避了特朗普的行為是否構成阻礙司法正義的問題，稱此事應由負責調查此事的特別檢察官羅伯特·米勒定奪。科米隨後表示他認為特朗普解任自己的目的是為了阻礙聯邦調查局的通俄門調查，並稱這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

科米備忘錄的泄露

科米稱他看到特朗普威脅公布錄音帶的推特後便將記錄與特朗普交流的備忘錄複印件交給「一名朋友」與媒體共享。他表示自己不想像「在海灘喂海鷗」一樣把備忘錄直接交給在他家門口守候的媒體，因此交由朋友代勞。據報道，這位科米的朋友已經向記者確認自己是「泄密者」，他名為丹尼爾·里奇曼，是一位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教授。

特朗普手上是否有兩者對話的錄音

5月12日，特朗普發表推特稱：「詹姆斯·科米在向媒體泄密前最好希望沒有記錄我們的對話的『錄音帶』。」（目前似乎沒有人能解釋錄音帶為什麼打引號。）總統用錄音的方式記錄自己與他人的對話並非沒有先例，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水門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尼克松錄音帶。然而特朗普是否真的持有記錄他與科米的談話的錄音帶目前尚不明朗。在接受CNN採訪時特朗普傳記作者提姆·歐布萊恩表示特朗普在因為他所作的特朗普傳記起訴他時也曾用記錄兩者對話的錄音帶威脅過他，而這錄音帶最後也沒有浮出水面。

被問及特朗普的推特，科米回復道：「老天，我真希望有錄音帶！」

跑題的提問

共和党參議員們在提問過程中再次問起了科米處理希拉里電子郵件相關調查時越過司法部擅自宣布聯邦調查局不建議起訴希拉里的抉擇。科米表示時任司法部長洛麗泰·林奇在機場跑道上與希拉里的丈夫比爾·柯林頓的秘密會面使他感到十分不安。此外，林奇要求科米以「事宜」而非「調查」來指代希拉里郵件相關刑事調查的行為也促使了科米擅自行動。然而當被問到為什麼沒有要求特別檢察官接管調查的時候，科米表示他認為沒有任何可以起訴希拉里的指控，因此指派特別檢察官是「殘忍的不公」。

重量級老牌共和党參議員約翰·麥凱恩對科米提出的問題令包括科米在內的許多人都感到有些摸不到頭腦。他似乎試圖將科米宣布聯邦調查局沒有理由推薦公訴希拉里·柯林頓的決策與俄羅斯干涉大選的調查這兩個幾乎沒有直接聯繫的事件聯繫起來。事後麥凱恩解釋稱自己當時是在試圖弄清科米是否認為他與總統的接觸算得上是阻礙司法正義。

非公開聽證會

在被問及有關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的相關事宜和一些其他問題時，科米均表示他的證言不適合在公開場合闡述，因此在近三個小時的公開作證後，情報委員會還召開了非公開聽證會。科米在非公開場合所提供的證言不得而知，但似乎並未激起情報委員會的任何反應。

科米證言的影響

在6月7日科米證言公開後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就立刻發表聲明表示科米的證言證實特朗普本人從未被調查，甚至還在推特上發表了一則幽默的推文表示科米的開場陳詞中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

參議院情報委員會是兩黨委員會，目前由8名共和党參議員與7名民主党參議員組成，因此兩黨代表得到的提問機會十分接近。所以在6月8日的聽證會結束後，民主黨和共和黨似乎都得到了不少攻擊對方的彈藥。一方面，特朗普的私人律師馬克·卡索維茲在6月8日當天下午就舉辦新聞發布會，稱科米的證言證實了特朗普一直以來並非調查對象，並且特朗普感到自己被證明是正確的。他還表示，特朗普從未要求科米表忠心，也從未以任何形式要求科米放棄對弗林的調查。同時他還稱科米現已承認自己是泄密者之一，是政府內部企圖以選擇性泄密的形式破壞特朗普政權的不法分子之一。此外，卡索維茲還稱科米的證言與事實有出入，因為科米聲稱他是於5月12日將備忘錄交與友人，但紐約時報在5月11日便已報道了科米備忘錄的存在。

然而一些針對科米的指控站不住腳。科米泄露的備忘錄為其本人所創作，並非機密文件。此外，科米備忘錄的具體內容直到5月16日才被紐約時報報道，5月11日的報道當中僅僅稱線人確認科米以備忘錄的形式記錄了與特朗普的交流。

6月9日，特朗普與羅馬尼亞總統克勞斯·約翰尼斯共同召開記者會，並回答了記者有關科米證言的問題。特朗普再次聲明自己既沒有要求科米向自己表忠心，也沒有要求科米停止對弗林的調查。他還補充道，根據他所看到的信息，就算他曾表示希望科米放過弗林，也沒有任何不妥。此外他還在聲稱科米的證言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同時指責科米的證言失實，言下之意大概是對自己有利的科米證言為真，反之則為偽。特朗普還表示自己即將公布記錄與科米談話的錄音帶是否存在，以及他本人「百分之一百」願意就針對自己的指控立誓作證。

另一方面，特朗普的反對者們從科米的證言中獲得了科米備忘錄的新細節，這些細節對指控特朗普阻礙司法正義似乎相當有幫助。科米細緻的描寫使得他對整個事情經過的記錄和他個人的判斷顯得十分可信，不少人甚至調侃稱科米備忘錄具有文學價值。然而在共和黨重要成員們紛紛明確表態支持特朗普，千篇一律地表示特朗普看似糟糕的行為是因為從政經驗不足的現在，民主黨短期內很難有效地將科米的證言轉化為政治資本。共和黨掌控的各個委員會對特朗普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現在，民主黨人們只能靜候特別檢察官米勒的佳音。此外，科米的備忘錄和證言當中不乏沒有其他證人的一面之詞，在特朗普的主張與科米全面衝突的情況下似乎無法成為決定性的證據。這也是科米和聯邦調查局的同事們起初決定不向司法部彙報備忘錄內容的原因之一。好在根據Politico的調查，選民們似乎比起特朗普更相信科米。據調查，45%的選民更加相信科米，只有32%的選民更加相信特朗普。

在共和黨操控的眾議院基本不可能發動彈劾總統程序的現在，科米的證言短期內似乎很難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然而，特別檢察官米勒決定調查特朗普本人的消息於6月14日傳出，科米舉國矚目的證言無疑推動了事件的這一發展。特朗普在6月15日發表推特諷刺反對者沒有任何證據，稱整個調查是一場「史上最大的魔女狩獵」。當然，由於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現任總統因故被司法部起訴的情況，即便特別檢察官的調查顯示特朗普觸犯了法律，司法部控告現任總統這一舉動是否妥當也尚有爭議。即便司法部控訴特朗普，移除他的總統職務仍需依靠眾議院啟動彈劾程序。目前看來，科米的證言所將帶來的影響目前尚不明朗，無論如何，它都會成為現在特別檢察官所正在進行的調查的重要證據之一。歷史上，特別檢察官針對總統醜聞的調查不但時常轉移目標，而且一向耗時極長。比爾·柯林頓總統的白水門醜聞的調查總共耗時2978天，最後隨著柯林頓性醜聞的爆發轉變成為了莫妮卡·萊溫斯基醜聞的相關調查。而再早一些的里根總統的伊朗軍售醜聞調查也進行了2420天。米勒被委任為特別檢察官僅僅是一個月前的事，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阻礙司法正義的醜聞這朵烏雲將會在他的頭上盤旋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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