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勃朗的40年漂流路 成也女人 敗也女人

倫勃朗·范·萊茵（1606-1669） 《雙眼被陰影覆蓋的自畫像》 1634年 木板油畫 71.1×56厘米 「荷蘭萊頓藝術展：倫勃朗和他的時代」參展作品

近日，荷蘭國立博物館為第1000萬位參觀者準備的神秘驚喜刷屏朋友圈，倫勃朗和他的《夜巡》再次成為焦點。

6月17日，「荷蘭萊頓藝術展：倫勃朗和他的時代」將亮相中國國家博物館，倫勃朗的人生經歷和藝術創作再次引起了人們的好奇。

倫勃朗，何許人也？

作為藝術家，他是歐洲巴洛克藝術的代表畫家之一；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繪畫的主要代表人物；荷蘭歷史上最偉大的畫家……

如果脫掉藝術大師的神聖外衣，作為普通人，他又是什麼樣子？

阿漂六年迎娶白富美 走向人生巔峰

對於一個無錢、無房、無老婆的三無「北漂」人士，倫勃朗前半生的人生經歷可謂是一碗非常不錯的雞湯，太勵志了！

1633年，一個來自荷蘭小城普通家庭的小子迎娶了阿姆斯特丹前市長了女兒薩斯琪亞，還貸款在阿姆斯特丹最繁華最昂貴的街區買了一幢豪宅，可謂是志得意滿。他就是剛在阿姆斯特丹肖像畫界佔有一席之地的倫勃朗。

10年前，倫勃朗放棄了讀大學成為律師的「光明大道」，獨自一人來到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跟名家學畫。憑著過人的天賦，倫勃朗很快學有所成，並花了兩年時間在家鄉開畫室積累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1927年，已見過世面的倫勃朗決定到阿姆斯特丹創業，將自己的畫室做大做優做強。

「阿漂」期間，倫勃朗認識了負責波蘭王室的收藏買手韓德里克?凡?烏楞伯，這有點像小城創業者遇到了來自北京的風投。在烏楞伯的引薦下，倫勃朗結識了大量社會名流，他的畫室也憑藉著這些大人物的口口相傳為人所知。1632年，倫勃朗接了一個來自阿姆斯特丹外科醫生行會訂單，他們採用「團購」的方式向他訂製了一幅團體肖像，這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杜普爾教授的解剖課》。和風行的排排坐畫法不同，倫勃朗將人物構思在特定的場景中，為大家展現了「現代醫學」的研究精神。（這是倫勃朗最驕傲的與眾不同，但他不知道大部分人讚賞他，只是因為這幅畫上的人平均排列、面目清晰，並且畫中還有每個人的名字。）這幅作品奠定了當時倫勃朗在阿姆斯特丹肖像畫界的地位，從此，倫勃朗的身價飛漲，富人們以擁有倫勃朗的肖像畫為榮。

倫勃朗《杜普爾教授的解剖課》

倫勃朗《扮作花神的薩斯琪亞》 1634年

1633年，倫勃朗迎娶了烏楞伯的侄女薩斯琪亞，雖然薩斯琪亞自幼父母雙亡，但其父親生前是大律師和市長，給她留下了一大筆遺產作為嫁妝，從小接受貴族教育的薩斯琪亞儼然是人們嚮往的「白富美」，僅「阿漂」了6年，來自小城的倫勃朗就走向了功成名就、迎娶白富美的人生巔峰。（作為沒有背景、沒有錢的北漂，究竟還要漂多少個6年才能達到如此成就？）

倫勃朗《與薩齊婭的畫像》

突如其來的幸福和成就感使這個少壯得志的藝術家得意忘形，1634年，剛剛新婚的倫勃朗創作了一幅《與薩齊婭的畫像》，畫中，「薩絲姬婭坐在倫勃朗的膝上，他左手撫攬婦腰，右手高舉酒杯，肆意綻放的笑容使那張發福的臉龐看上去像一隻開花的土豆。」

倫勃朗《34歲的自畫像》

1640年，34歲的倫勃朗按照提香為詩人Ariosto設計的姿勢，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走向上流社會的藝術家：「寬大的絲織衣服、絡腮鬍，袖子放在貴族常用的石架上，活脫脫一幅自我慶功像，臉上的表情像是對自己的成功感到不可思議。」

因《夜巡》破壞江湖規矩 倫勃朗與上層社會決裂

然而，這樣完美的快意人生，隨著他的最偉大作品《夜巡》的誕生而徹底逆轉。

1642年，倫勃朗簽下了一個大訂單，16個自衛隊員以每人100盾的高價向畫家團購了一幅團體肖像，要求倫勃朗把他們穿著華美軍服的榮耀形象永久地留在畫布上，並掛在市政廳牆上，供後代仰望。

為了使這幅作品更出彩，倫勃朗沒有按照當時流行的方式，將16個人平均地放置在桌前，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設計了一個場景：16名自衛隊員剛剛接到出巡命令，正在緊張地做著準備。倫勃朗還禪精竭慮地為這些自衛隊員安排了位置和動作，並小心翼翼地處理了光影和色彩。作品完成後，倫勃朗非常滿意，他認為，這是自己作品走向新的高度的標誌，必定會成為阿姆斯特丹市民們的談論焦點。

倫勃朗《夜巡》

但自衛隊員們看到這幅畫後非常不滿，畫中有的人被光照著，有的人被塞在暗影里，這個頭盔遮擋面目不清，那個只露了一個肩膀半拉臉，此外，畫上還多出了好多路人，例如前排腰間拴只雞的小姑娘是誰，她付過錢嗎？而我們這些付了100盾的人最後只榮幸地擠人物中間，做了「一片富有生氣的陰影」？於是，這些不滿的自衛隊員要求畫家重新畫一幅肖像。

當時的江湖規矩是：顧客是上帝，給錢是大爺。既然顧客不滿意要求重畫一張，這當然是合理的，但也不是沒有討論的餘地。首先倫勃朗自創的那種具有「光影特效」畫法使得他的肖像畫自帶美圖功能，還是非常受人歡迎的，《夜巡》中隊長和副隊長的處理就非常不錯；其次，如果倫勃朗能夠彎彎腰、認認錯，給那些「富二代」們稍微降點價，這事兒也就過了。

但倫勃朗不僅拒絕再畫一幅，更拒絕降價，沒辦法，這幅畫最終交由仲裁委員會鑒評，結果仲裁委員會也覺得倫勃朗應該再畫一幅，或者能處理下細節，至少讓一些人的面孔能顯得清晰些。但倫勃朗還是拒絕修改畫面，對這樣的態度，大為光火的自衛隊員沒辦法，最終還是付清了尾款，畫也掛在了大廳中，雖然被裁了邊，但這只是無奈之舉，是因為這幅畫尺寸太大，不裁根本放不下。

其實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對倫勃朗來講也不算太壞，錢收到了，畫也掛到市政廳了，名聲雖然有損，但只要以後好好經營，憑倫勃朗當時的地位，還是有可能恢復往昔榮光的。但倫勃朗認為這樣的結果還遠遠不夠，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做了一件特別low的事，他創作了一幅素描：「畫中，鑒評家支著兩隻高大的驢耳對著一幅畫作品頭論足，另一位參評藝術家則在畫作右側脫下了褲子用屁股思考……這種公然的蔑視和污辱顯然不是大佬們所能忍受的，倫勃朗與上層主流社會的蜜月就此結束。」

識人不清，被醜陋的保姆坑到一無所有

沒了大人物的支持，名聲受損的倫勃朗訂單一下子減少了大半，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妻子薩斯琪亞又因肺結核去世了，只留下了一個周歲的兒子泰塔斯。

其實早在薩斯琪亞分娩前，就因肺結核吐血不止，但沉浸在畫畫中的倫勃朗並沒有發現，無奈之下，薩斯琪亞請了一個保姆過來幫她帶孩子。只是因為身體原因，薩斯琪亞請的這位保姆非常不稱職，不僅不幫忙照顧孩子，料理家事，還一直對倫勃朗說「你老婆不過是著了風寒，不必大驚小怪」。（註：之所以不辭退保姆，是因為當時的荷蘭，法律有一大套繁文縟節保障僕人的權利，除非抓住偷竊行為，否則東家是不能輕易解僱僕人的。）

倫勃朗《倫勃朗的兒子提圖斯》

也就是在薩斯琪亞不久於人世時，倫勃朗才知道自己的愛妻的病已如此嚴重，但為時已晚。也許是心有所感，薩斯琪亞在去世前留下了一份遺囑，把自己的財產給了兒子泰塔斯，而倫勃朗只要不再娶妻，就能隨意動用這筆遺產。

薩斯琪亞去世後，保姆又以照顧孩子的名義留在了家裡。起先倫勃朗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需要有人料理家務。然而這位有野心的保姆卻一心想做女主人，並且到處散布倫勃朗與她有夫妻之實卻不給她夫妻之名，甚至上法庭起訴倫勃朗。而倫勃朗本人不勝其擾，只求能回到畫布前專心工作，便答應了她的要求，每年付給她200盾。這也使得保姆越發大膽，並戴著薩斯琪亞留下的金銀鑽戒到處炫耀。

這一舉措徹底惹火的烏楞伯家族，在他們看來，倫勃朗不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和保姆出雙入對，還侵佔自己侄女的嫁妝，實在不恥。此後，這位倫勃朗的貴人、王室收藏買手開始和他疏遠。

倫勃朗《在河裡洗澡的亨特克里奇》

1647年，忍無可忍的倫勃朗將另一位保姆——21歲的亨特克里奇帶回家中，並設計將保姆送入了瘋人院。在這位美麗善良姑娘的照顧下，倫勃朗終於過上了正常日子，並漸漸與這位比他小20歲的姑娘相愛了。1654年，亨特克里奇懷孕了，但由於薩斯琪亞的遺囑，債務纏身的倫勃朗不能和她結婚，因為如果結婚了，他就不能再憑薩斯琪亞的遺囑借到錢。

這一極不負責的行為卻讓宗教裁判所非常不滿，他們傳喚了挺著大肚子的亨特克里奇，判處她與倫勃朗屬於姘居關係，犯了娼妓罪。而之前被送入瘋人院的保姆此刻正因病保釋，懷恨在心的她又將倫勃朗告上法庭，經過兩年的官司，她終於成功了，並成了倫勃朗的債權人。

1656年，50歲的倫勃朗跌入了人生最黑暗的日子，他因官司暴露了自己的賬務問題，無數有的沒的的債務人堵上門來，不懂財務的倫勃朗只得宣告破產，他的豪宅和收藏一概被查封、拍賣……

遇到真愛，用顛覆世人的「三觀」為愛情正名

倫勃朗《耶穌與通姦婦女》1644年藏於英國倫敦國家畫廊

一無所有的倫勃朗其實並不認為自己與亨特克里奇的姘居行為有什麼不妥（其實在今天看來只同居不結婚的行為還真是挺正常的，雖然有些人覺得有點渣，但還沒到犯罪的地步），早在1644年，他就創作了一幅《耶穌與通姦婦女》，試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舊約》規定，凡是犯了姦淫罪的女子要被亂石砸死。但耶穌對通姦的裁奪是：「你們中間誰從來沒有犯過錯，誰就可以首先拿石頭來打她。」

這樁事被教會認定為「罪惡」，人們也覺得倫勃朗的品行出了問題，同時阿姆斯特丹的畫家行會也對倫勃朗很敵視，並宣布這個墮落如斯的人不能再當畫家了。即使是這樣，倫勃朗也拒絕糾正這個錯誤。

倫勃朗1666年創作的油畫《盧克蕾提亞之死》

倫勃朗1664年創作的油畫《盧克蕾提亞之死》

為了向世人表明態度，他還於1664年和1666年兩次創作了同一主題作品《盧克蕾提亞之死》。盧克蕾提亞是羅馬歷史上一個著名的貞婦，羅馬王子趁其丈夫出外打仗之際，強暴了她。次日，盧克蕾提亞將自己的父親、丈夫召回家，坦承了受到侵害的事實，並在眾人面前，以一把匕首刺入心臟。雖然一般的歷史畫喜歡將此場景描繪成一個袒胸露乳的女子站在父兄面前從容赴死。但在倫勃朗筆下，盧克蕾提亞身著得體的衣裝，維持著自己的尊嚴。藝術家希望藉助肉體侵犯、美德與犧牲之間的關係，為愛人亨特克里奇正名。

倫勃朗《猶太新娘》

因為無法與亨特克里結婚，1665年，倫勃朗又創作了一幅《猶太新娘》，畫中新婚男女二人擺出愛的姿勢——男子將手放在女子胸前，女子輕輕地將手覆蓋其上，表達了倫勃朗對於愛情的美好理想。

雖然這個時候亨特克里奇已去世兩年，1663年，亨特克里奇病故，因為經濟原因，倫勃朗不得不賣掉妻子薩絲琪婭的墓地用來安葬亨特克里奇。

倫勃朗《浪子回頭》

1668年倫勃朗唯一的兒子泰塔斯剛剛新婚卻染上瘟疫不幸病逝，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倫勃朗的身體也越來越差，1668年，貧病交加的他並沒有再畫與愛情有關的作品，而是創作了一幅262cm×205cm、帶有遺言性質的巨作《浪子回頭》：一個人有兩個兒子，一天，小兒子要求父親提前把家產分給他，他分得了家產就離家出走，在外面放浪形骸，花盡了錢財。最後終於悔悟，帶著深深的悔意返回父家，父親欣然地接納了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並且吩咐僕人兒子的歸來慶賀。畫中衣衫襤褸的兒子赤腳跪在老父面前，將頭埋在老父的胸口，老父的雙手撫著兒子的肩——憐憫與悔恨、歸來與寬恕。

這幅作品既是一位遊子在尋求寬恕；也是「阿漂」43年的倫勃朗在尋求父母的寬恕；更是被逐出教會、自知時日無多的老人在尋求上帝的寬恕……

他當然要尋求寬恕！

他賣了自已髮妻安眠的墓地，讓她屍骨無存。

他讓一個樸實的農家女孩兒無名無份地為他生兒育女，操勞了一輩子。

他只顧著在自我的世界裡畫畫、傷心，忘了還有幼女要安置。

……

不可否認，倫勃朗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但作為一位丈夫、父親、情人、朋友……他是個人渣！

1669年，倫勃朗在他簡陋的出租屋裡去世，當時連入殮的錢都沒有，還是教堂出資把他算貧民掩埋。二十年後，倫勃朗的遺骸按照對待貧民的規矩，被挖出來挫骨揚灰，這一結局有沒有很熟悉？

來源：雅昌藝術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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